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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风华 ...

  •   柳朝风以为是皇上来了,梗着脖子看,却看到刘有才一路狂奔,远远地跑到东小门才住了脚,勾着腰无比殷勤地引着一顶小轿往宣政殿来。刘有才边走边跟轿里那位说这话,不知听到了什么,刘有才笑出了满脸褶子,活像寒冬腊月里一朵老菊花,怎么看怎么别扭。
      “宋大人,那位是……”柳朝风不明所以,偏头低声求教宋辉。

      “那位啊!”孔轻被寒风吹得有些冷,闻言吸吸鼻子抢先答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心眼多嘴巴坏,小柳儿啊,记得离他远点儿!”孔轻作为一个地道的齐鲁大汉,说话不可避免地带了儿化音,一声“小柳儿”叫出口,端的是曲里拐弯,连柳朝风都想扭发一下。
      “别胡说!”宋辉板着脸给了孔轻一记眼刀,正色说,“那位可是当朝丞相!”
      柳朝风悚然一惊,随后肃然起敬。当朝丞相,自然是明定。

      明定的大名,在大周朝上至九旬老汉,下至三岁孩童,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人少年轻狂时便在山水文人中混了个大名鼎鼎,后来抛却了繁华红尘,一头扎进了西北苦寒之地,与尚是穷苦亲王的陛下结下了患难之谊。论文,此人孤身入含丹,游说结盟,论武,他在家破人亡之际,敢率军深入万仞山,一举肃清盘亘在大周喉头百年的西狄之乱。遂后顶着“乱臣贼子”的名头,诛乱臣、勤天子,北庭王军里应外合,成功辅助天子登基。
      这些事情,单拎出来一样都是可以写入史书的丰功伟绩,偏偏这人占了个全。柳朝风好奇死了,想知道这位传奇人物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与他一样心思的还有很多人,他们大多没见过大名鼎鼎的丞相,宋辉话音刚落,人头齐齐转了一排,纷纷往小轿处看去。

      小轿在宣政殿的台阶下停住,刘有才亲自掀开轿帘,苦着脸说:“丞相,风雪初停,今日正是化雪的时候,冷得紧。陛下特意交代了让在殿前停轿,您在这下轿,陛下知道了奴才可没好果子吃!”说话归说话,刘有才到底不敢违拗明定的意思。
      “礼不可废,我自己跟陛下说。”明定笑着下轿,他裹着狐裘出来,冰雪天更衬得人似玉砌,白雪中这么一战,端的是无双风华,殿前的一众人看得倒抽一口冷气,灵台都清明了。

      有机灵的官员,早早跟着刘有才下了阶,看明定走过来,纷纷上前见礼,说着拜年的话,明定一一回礼,清贵又周全。
      行至殿前,明定瞧见孔轻,先拱手笑道:“仲宣兄,新年好啊!”
      当着众人,孔轻人模狗样地回了礼,转身拽着明定咬耳朵:“年前你是不是病了?陛下不让人打扰,我也没敢去看你,现在怎么样了?”
      明定的身体被“寤寐”折腾了三年,底子早就虚透了,虽说萧济这些年给他调养得仔细,但他自己心里压着藩王未平,不敢有一刻放松。思虑过重,再好的调养也是治标不治本。早前天气转寒,明定不知怎么就突然病倒了,高烧几日,严重的时候神智都迷糊了。

      萧济吓得不敢合眼,抓着丁斯时不眠不休地守了几个通宵,总算将明定的病情稳住。萧济把消息蛮得很紧,除了心腹,没什么人知道明定病了。但皇上连着辍朝几日,明府又大门紧闭,不许人进出,孔轻知道内情,多少猜到一点,心中不免担心。
      病好之后明定被关在府中静养了两个月,今日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出门,明定觉得身上都快长蘑菇了,他深吸一口气,拍拍孔轻的手:“冬天的老毛病,没事儿!放心!我能有什么事儿!”
      孔轻知道他在身体的事情从来不愿意多说,也不追问,只白了他一眼:“装模做样!”
      “彼此彼此!”明定不在意地说,“都说心宽体胖,怎么就见你胖,心眼却一点没大呢!”
      “好心当作驴肝肺!”孔轻骂道。

      没多时,一声“陛下驾到”隔断了思绪,众臣纷纷整肃衣冠,迈入宣政殿朝见天子。
      柳朝风走在最末,远远瞧见大洲的最高统治者一身黑锦朝服端坐于主位,冕旒覆面,不怒自威。明定站在居首的右侧。
      吕青原奏表,提出赵王之事,乃骄逸太过导致,众藩王身为王室,应以身作则,勤勉借鉴。同时提到应削减藩国开支,上收赋税。
      有大臣立刻反对:“吕大人所言极是,只是先帝时期三藩之乱尚历历在目,此时贸然削藩,怕不是会毁了来之不易的太平之元!”
      有人附和:“虽然卫王势单力薄,但楚王尚在,不可小觑!”
      萧彧也在朝堂上,听到这话脸色猛地一变,十分难看。

      一人开口,其他人则纷纷附庸,有说要一鼓作气削藩的,也有说不可冒进的,朝堂上嗡嗡一片。说到后来,连声音都大了起来,简直如同一群小鱼下了油锅,霹雳巴拉乱响,溅出的油丁子爆烈滚烫,一下就是一个圆疤。
      “居安思危!藩国元气大伤,正是一鼓作气的好时候!”
      “不可不可!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程周野随房昭靖回京述职,被一群人吵架吵得脑仁疼,站出来说:“啰嗦!该打不打,想干什么?等着藩国休养生息,陪你过年吗!”话还未说完,程周野就感觉明定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刚才还在咋呼的程二将军立刻就哑火了。
      吕青原继续说:“先帝时期,是王姓狗贼作乱,且陛下远在西北,大军无法回京,才让藩国有机可乘。现在国强民富,军队养精蓄锐多年,还惧怕一个藩国吗?”
      此话一出,朝臣们都不说话了,萧济摆手散了朝会,只留下明定、房昭靖等人商议。宫人们搬来椅子和小案,又匆匆退出去。萧济解开冕旒,倚着明定坐的椅子问:“萧彧官道修得如何了?”

      吕青原回道:“基本已经修整完毕,楚三公子确有真才实干。”
      “回京路上臣也注意到官道修整一新,原来是楚三公子的功劳。”房昭靖说。
      藩国靠地方道征收车马税,现如今官道修好,很多商队为了安全和省钱的考虑,都会选择走官道,这样以来,藩国的赋税收入大大削减。当然,藩国也可以强制商队必须走地方道,但这样的话,很多商人就会选择不去那个藩国交易。商路不同,财政随之不好,藩国就没有钱。

      萧济和明定本来的打算就是这样徐徐图之,等藩国军队和财政都削弱的时候,再下旨大幅削藩,缩小藩王封地,同时通过派驻官员至地方,从而架空藩王。
      “赵王事出突然,虽是有惊无险,但我担心……”明定话说了一半,又不说了。
      萧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赵王虽说是咎由自取,但堂堂亲王在京城殒命,其他藩国会怎么想?尤其是楚国,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加速一些动作。

      萧济:“若今年就有一战,大司马可有把握?”
      房昭靖单膝跪地:“前线三十万将士,愿肝脑涂地!”
      “肝脑涂地”四个字猛然撞进耳朵,在明定心口撞得一阵闷痛,他下意识抽了一口气,却怎么也散不开郁结。
      “怎么了?”萧济敏锐地察觉到明定不同寻常的反应。
      “没事,”明定摇摇头,脸色不怎么好看,“南部地形和地势多变,我们并不熟悉。昭靖,”
      房昭靖:“在!”

      “你派人去南部细细打探,务必要绘制出精准的地图。”明定揉了揉太阳穴,“南方丛林茂密,湿润潮热,真要开战,断然不能让对方占了先机。”
      “明白!”
      “周野,绘图的事情你也一起!”明定突然开口,“听说你在京城不是去酒楼拼酒,就是到郊外遛马,荒废时光不好,还是找点事情做。”

      “二爷!”程周野大惊失色,打仗他敢不怕死地冲在前面,可让他拿笔,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明定淡淡地又下了一锤子音,“我还听说,程二将军在茶坊跟人扳腕子,谁输了就要掏一文钱做彩头,程二将军一天之内好像赚了不少。”
      程周野臊得脸通红,他打发时间做的事情,从没想过还能传到二爷的耳朵里。
      吕青原不知该说什么,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两声:“程二将军好雅兴!”

      “出息!”萧济怒其不争,“你这彩头也太少了!”
      明定咳嗽了一声,萧济立刻改口:“既然你这么闲,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天你就去文渊阁报到,孔大学士正修书呢,他那里资料多。行军图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程周野幽怨地看着萧济和明定,苦着脸认命地告辞了。
      “阿定,你真放心让他绘图?”萧济怀疑地问。

      “之前借修官道的名义,辞之将南方走了一圈,行军图已经在做了。”明定笑得淡淡,“周野性子莽撞,南方不比西北辽阔,丛林中皆可能有杀机。让他跟着一起绘图,一是能磨磨他的性子,二是让他提前熟悉下路线,真到了南部,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般乱转。”
      萧济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孔卿会被他烦死。”
      “我这些日子都在尚书台,有什么不懂的,让周野直接过来问我。”明定总算还有点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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