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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静好 ...

  •   孔轻仔细想了想,说:“大司马刚到东南时,听说第一仗打得不好,但后来的七战都赢得太漂亮,最初的一仗渐渐就没人提了。偶尔有人提起来,也都说大司马是故意为之,示弱以探敌军虚实。听起来还蛮有道理!烛南,你觉得大司马这第一仗是真败还是佯装?”
      明定:“我怎么知道?”
      孔轻锤他:“你不是他老师吗?”
      明定嗤笑道:“你也知道我是他老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孔轻继续撺掇他:“听说陛下已经下旨传他回京述职,到时候你问问!”
      “行行行!”明定拗不过他,只能答应下来,“其他三司呢?”
      孔轻一拍脑袋,接着说:“其他三司估计你不太熟。天户府的主官是陛下亲自拔擢的,名叫沈升。这人出身商贾之家,地位低微。可能是家学渊源,此人极会搞钱。”
      “人才啊!”明定赞道。

      “可不是!”孔轻继续说,“御史台的大司空是老臣了,卢肃卢炳清。卢老大人你应该知道,朝中最著名的硬骨头,跟明老大人是同年进士。”
      明定点点头:“大司空之位,非卢青天莫属。”
      “还有礼仪阁的大司仪,这人叫李无为。”提起此人,孔轻换了个复杂的表情,既不像嫌弃,也不是厌烦,但就是愁眉苦脸。
      “哟!”明定大为好奇,“这位李大人是哪位神通,能让我们仲宣兄露出这般神情?”

      “别提了!简直是一代奇葩!”孔轻好容易找到机会,开始大吐苦水,“李无为做事极为细致,面面俱到,是搞典仪祭祀的一把好手。但是他……唉!他每天下朝之后都不回家,自己不回家,也不让下属回家,带着一众下属加班,搞得大家叫苦连天!他这么拼命,自然官升得非常快!可怜了礼仪阁的同僚们,白白出了力气,好处也轮不到他们身上!”
      明定哈哈大笑:“这名字起得不好!什么代无为,我看叫李大为才合适!”
      孔轻翻了个大白眼:“烛南你想啊,都是同僚,他这么搞,显得其他人不用心啊!朝中的大臣也对此人早已满腹牢骚!只是之前陛下夸赞过此人兢兢业业,众臣才不好发作。你说陛下是怎么想的?”

      “你怎么不直接去问陛下?”明定睨他一眼。
      孔轻清高地说:“背后说人坏话这种事,我可不干!”说完他“噫”了一声,看着明定坏笑道:“吹枕头风这种事,烛南兄你上啊!”
      “滚!”明定干净利落地回了一个字。
      孔轻哈哈大笑:“你也不用太担心,三司主官都是你们戍戎旧部,楼登老实本分,只听皇上的。卢老大人一向清正,就算是这位李无为,也只是工作拼命些罢了,为人倒是不坏。”

      两人正说着话,就看到有太监传话给刘有才,刘有才听完之后惊疑不定。
      “有才公公,怎么了?”明定问。
      “回二爷的话,”刘有才挤出一个笑脸,“朝堂传来消息,说是……有人弹劾陆大人私吞赈灾银款,专权跋扈,目无法纪。陛下龙庭震怒,当朝发落了陆大人,下旨将他押入天牢,秋后问斩!”
      孔轻大惊:“陆大人?陆士新?!”
      刘有才:“是他呢!”

      “我听陛下提起过此人,”明定说,“行事张扬,近来更是肆无忌惮。”
      “陆大人一贯如此,”孔轻难免唏嘘,“当年肃清朝堂,重整六司,这位陆大人可是出了大力气的!”
      孔轻娓娓道来。萧济登基之初,以魏、韩二人为首的世族弄权,把持朝政,皇帝的政令无法做到有效下达。萧济将二人任命为丞相和大司吏,令他二人内斗分权,再趁机选用新的官员,将这两人架空。等到权力分散出去之后,这些世族才开始警觉。萧济重用酷吏,专门负责监视、弹劾在朝官员,一旦有罪名,立刻查实治罪,人是杀了一批又一批。短短两年,就成功扳倒了魏、韩二族,从此世族外戚都老老实实地替皇帝干活,再没人敢找事。

      “如今朝堂之上,陛下说一不二。”孔轻欲言又止,“原本酷吏是有八位,这一年来,陛下已经陆陆续续处置了六人。仅剩的两人,一个早早辞官归隐,另一个就是这位陆大人。本想着陛下会念他劳苦功高,放他一马,没想到还是落得如此下场!”
      孔轻自顾自说了一通,心中满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悲凉,转头就看到明定在专心致志地剥松子,这会功夫已经剥了一小碟。剥完壳不算,明定还仔细地将松子仁上的一层衣去了,露出白润饱满的果实。见孔轻瞧他,明定很大方地将松子仁分了他一半。
      孔轻毫不客气是抓了一把来吃,无语地问:“烛南,陛下重用酷吏而后杀之,你都不惊讶的吗?”
      明定淡淡地说:“有什么可惊讶的?这本来就是早年间陛下与我商量的对策。”
      孔轻“啊”了一声,看向挚友的眼神逐渐变得不可置信。

      明定取了一颗松子仁置于小案上,指着说:“依我看来,登基之初一事最为重要,那就是选官用人。这一点长期被世族垄断,甚至连皇帝想用谁都要看世家的脸色,下达政令极为掣肘。这件事有办法解决吗?陛下不说没想过和平解决此事,但一系列政策都被世族阻挠,无法推行。如果不启用手段狠辣的酷吏来打压世族,像楼登这样出身寒微但才智出众者,如何能登庙堂?说句实话,像仲宣兄这样的清流,怕是也无法心无旁骛地钻研学术。”
      “可是这些酷吏的下场也太过凄惨!”孔轻忍不住反驳。

      “为臣之人,有一蹴而就者,亦有细水长流者。”明定淡淡地说,“若是事情办完之后,他们安分守己,陛下也许并不会动他们。鹰犬利刃,能伤人亦能伤己,这些酷吏飞扬跋扈,妄自专权,这就怪不得陛下心狠了。”
      孔轻眼神复杂地看着明定:“烛南,你与往日不同了!陛下心狠,你也未尝不是!”
      “仲宣兄,我一贯如此。”明定平静地说,“居其位而谋其事。狗烹弓藏,物尽其用,原本就是帝王之道。”
      孔轻急道:“那你呢?你也要卷入朝堂的浑水之中?你要做什么?”
      明定不再多言:“请仲宣兄静观其变。”

      孔轻有些烦躁地说:“这一年虽不像登基之初那般腥风血雨,但我也能察觉到陛下隐而不发。我真是不懂你们要折腾什么!好好过日子,休养生息不好吗?”
      “思变是为了求存。”明定将二姑娘抱起来,拿齿梳给她细细梳毛,边梳边说,“若是不思变,虽不至于三代而亡,但最终总会沉疴难愈。官场历来丑恶,错的不是清除积弊的人,而是安然身处其中,助纣为虐的人!”
      “可是一直都是这样!想要改变,谈何容易!”

      “是啊!从来都是这样!一句‘百年皆如此’便掩盖了过去。做实事总是艰难的,要流血,要死人。可是已经千年如此了,难道还要千年、万年如此吗?!世家垄权,藩王作乱,如此僵化的体制,我们要用到什么时候!”明定字字入心,“人人都知春岁时要除旧迎新。个人尚且如此,可况国体?”
      孔轻被这番话轰得腑内巨震,愣了好半天才说:“我说不过你。”
      明定脊背松下来,重新靠回躺椅上。他将二姑娘梳下来的猫毛团成一团扔给孔轻:“那是!谁也说不过我!”

      孔轻气急败坏地把猫毛重新丢给明定:“你和皇上到底想做什么?”
      明定轻轻地挠着二姑娘的下巴,边逗猫边说:“都说‘齐家治国平天下’,平天下容易,安天下却难。仲宣兄,你有没有想过当年父亲为什么要执意推行削藩之策?”
      孔轻摇头。

      “你不关注民生,不知道也正常。”明定严肃了几分,正色道,“藩国各自为政,以楚、赵、卫三国为首,他们甚至有军队和铸造货币的权力,赋税严苛,百姓多艰。财多权大则生变,请问诸侯造反,天下将如何?至于之前扫清西狄边境,也是一样的道理。”
      “我只是一界文人,军国大事不劳于心。”孔轻涩然道,“烛南,我只在意你这个朋友。不论如何,千万珍重!”
      明定笑道:“放心!”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孔轻见明定神色倦倦的,边先告辞走了。明定本想看书打发时间,没成想身子骨确实不如以前,翻了几页后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萧济下朝回来,换下朝服就一路过来寻明定。在承德宫的后花园处远远地瞧见明定在宫墙柳下睡着,阳光斑驳地洒下来,像是春花开遍满身。二姑娘蜷成一团依偎在他手边,一人一猫,睡得香甜。
      萧济屏退众人,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明定身边蹲下。他拉起明定的手,暖暖的。又碰了碰明定的脸侧,亦是暖暖的。察觉到有人扰他清梦,明定“嗯”了一声,继续睡着。

      萧济眼眶突然很热很热,积攒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过了这么这么的久,他才终于确定这不是一场梦。他的阿定真的醒了,会跟他吵架,跟他拌嘴,会一直陪着他。
      在刘有才的印象中,天子克制冷静,从未像如今一般,任由泪水安静肆意地流淌。
      满眼泪水,又满目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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