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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赌注 ...

  •   明定就随意地坐在玉盘中央,一条腿屈起,整个人靠着软枕,头发编起小辫半披在肩头,额前飘着两缕碎发。
      一袭桃夭色的暗花对襟长衫,外罩一层淡藤萝紫的纱衣,手中依旧绕着菩提珠。
      二公子倒是会享受,身边围了两个姑娘,一为斟酒女,二为解语花。
      萧济看到这一幕的瞬间,这些时日的焦躁仿佛燃了参天大火,将他整个人烧成焦炭,脸色黑得不行。
      目光落在明定身上时,这火又莫名止息了,像枯了半截的麦苗陡然遇上贵如油的春雨,干涸的树木恰逢连绵不绝的甘霖,饮水思源,从心中生出畅快的清凉。

      二十三岁的北庭王突然明白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困着他的是什么情绪。
      总是在脑海中想起,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忐忑,会因为他的一个动作辗转难眠,会千方百计打听他的消息。种种矛盾,在见到他时却又消失殆尽,只剩下一颗小小的、名为欢喜的种子,忍不住在雨后冒出头,挣扎着向上生长,希望有一日绿树如荫,遮天蔽日地藏起难言的心意。
      遍耳喧嚣,但萧济却似未闻,他陷在复杂的情绪中,时而豁然开朗,时而忧心忡忡。

      明定看到萧济时一愣,显然是没想到他会跑到这种地方。
      上次在宫里相遇,萧济目不斜视地就走了,明定还以为是自己拒绝去西北,丢了他的面子。结果今日这人又没事人似的杵在这。
      这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明定大条的神经显然没顾得上萧济刚刚发芽的情思,只觉一脑门子雾水,暗叹:“果然男人心,海底针!”
      明定只好先将这位大爷放一放,略点了个头就将眼光转到沈璋身上,伸手问:“千金,我的东西带来了?”
      “我是你的跑腿吗?”沈璋一边小声嘟囔,一边任劳任怨地将小盒子放在明定手上。

      明定接过来,对坐在对面的宋恪比了个“请”的手势。
      宋恪打开自己的盒子,里面很快跑出一只张牙舞爪、无比精神的大蛐蛐,通体成赤色,背上带黑斑,威风凛凛。这是宋恪花重金从山东宁阳淘回来的。
      宋恪得意洋洋地炫耀:“我这个宝贝,名叫正阳大前锋!”
      众人纷纷拍掌叫好!

      “还大前锋!怎么不干脆叫大皇帝呢!”沈璋满脸嫌弃,凑近明定指着盒子小声问:“人家可起名字了,你想好它叫啥了吗?”
      明定一脸无奈,斗蛐蛐儿要起名这是惯例,只是他很多年不玩,手里这只都是之前斗的蛐蛐儿生的不知道第多少代玄孙,本来放在酒窖里吃灰,这火急火燎地捞出来,哪里顾得上起名字!
      沈璋挥斥方遒:“起个响亮的名儿,震死他!”
      明定揭开盒盖,将自己这只倒出来。这只蛐蛐不像大前锋这么精神,它浑身紫黑,缩在一旁一动不动,就两个触角时不时晃一下,看着懒洋洋的。
      沈璋“噗”地笑出声,指着蛐蛐儿对明定说:“这蛐蛐儿随你!都这么爱睡觉!”
      明定:“……”

      萧济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看明定准备怎么办。
      宋恪看到明定这边的蛐蛐儿是这副样子,大为不屑地笑道:“明二爷,你这物件是死是活?要不你直接认输吧,省得一会儿丢面子!”
      明定也不急,从旁边斟酒的姑娘头上取下一根金簪,用尖端蘸一滴酒,滴在蛐蛐儿前,笑得无比随性:“宋公子勿急!我这蛐蛐儿常年在酒窖,叫醒它得用酒。”
      宋恪嗦了嗦油腻腻的腮帮子,挑衅地问:“叫什么名字?”
      明定面沉如水,似在思索头等大事。
      半晌一抬头:“乌黑大酒鬼!”
      “……”
      整个水云间都静了一静。

      “噗!”沈璋刚喝的一口茶毫不留情地喷了出去。
      响亮是响亮,但怎么这么跌份呢?!
      “唔……”明定低声安慰沈璋,“欲扬先抑懂吗?两军对阵,先打的就是个心理战,要让对方放松警惕,才好取胜!”
      虽然这话非常有道理,但沈璋还是觉得明定在忽悠他,倒是一旁百无聊赖的梁钧愣愣地点点头。
      明定冲梁钧竖起大拇指:孺子可教!
      宋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好!大酒鬼!来来来,让我看看酒鬼怎么赢得了我的大前锋!”
      水云间的嬷嬷挥着手绢开始吆喝:“下注了下注了!难得两位公子齐聚,诸位不想博个彩头吗?”

      来这的都是玩家,谁也不缺银子,纷纷解囊下注,好好凑一凑这个大热闹。只是看这两只蛐蛐儿的状态,十人有九人都是赌正阳大前锋赢。
      相比宋恪那边堆了小山一般高的赌注,明定这边冷冷清清只有零星几个小玩意。
      嬷嬷捧了蛐蛐罐过来,两边就绪,准备开场。
      “慢着!”萧济出声打断,“我要下注,赌……”
      可能是觉得“乌黑大酒鬼”实在太难以启齿,萧济把这几个字在舌尖转了几转,最后忽略掉这个名字,指向明定,“赌明二爷这边赢。”

      明定颇有些诧异地抬眼。
      沈璋咋舌,这小兵一穷二白,哪来的钱下注啊!忍不住好言提醒:“齐兄,有多余的银子还在攒着吧,你还要成家娶媳妇,回头连聘礼都没有……”
      话未说完,就看着萧济缓缓从手上摘下那枚红玉蝉,放到赌盘中,面不改色地说:“聘礼我还是有的。”
      明定扬眉一笑:“齐兄可想好了?”
      自从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明定再未称他“齐兄”,此时乍然听到这个称呼,萧济笑着回道:“落子无悔!”
      “齐兄放心!”明定语气里是全然的胜券在握,“一定不会输了你的聘礼!”

      “好大的口气!”宋恪不满地哼哼,“输赢还未定呢!就你这软哒哒的小毛毛虫样子,我的大前锋一个可以毙十个!”
      “你你你!”沈璋被宋恪挑衅的话气得肺疼,可他生来不会骂人,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嘴,兀自涨红一张白净的脸。
      “我呸!”梁钧替沈璋憋了一句出来。
      沈璋匆匆向这个西北小兵投去感激的目光,将注意力集中到蛐蛐罐里。

      正阳大前锋率先出招,挥着两只前爪扑上去。乌黑大酒鬼依旧是懒洋洋的不爱动,看到别人打上门也只是稍稍避开,非常和平地包容了对方的无礼。
      然而这等平和却被正阳大前锋视为奇耻大辱,对这种藐视战术极为不满,当下变本加厉,看着想要直接咬断大酒鬼的腿。
      大酒鬼被扑了几次彻底扑醒,转过身开始打量这位大前锋,触角动了动。
      这下大前锋来了精神,整只虫像打了鸡血,飞上扑下左窜右袭。大酒鬼可能是酒喝多了习惯打醉拳,在大前锋的全方位攻击下,摇摇晃晃的一一避开,愣是一点没伤到,它似乎很不能理解旁边这只同类为什么一直在发神经病。

      罐里蛐蛐儿打得精彩,但萧济的注意却完全没在里面。他这些年天天看人打架,对于虫子打架完全提不起兴趣。
      虫子嘛!脏兮兮黑溜溜,有什么看头!
      北庭王意在看人。今日明定的装束不同以往,俊逸中多了几分风流倜傥的红尘滋味,他十分放松,看到紧要处偶尔还会皱皱鼻子,十分有趣。
      萧济看着看着就笑出声,笑完才发现众人都抬头看向他。罐子里的大酒鬼的翅膀刚刚被咬下一块,情形对大酒鬼十分不利,这实在是没有什么可高兴的。
      萧济尴尬地摸摸鼻子,装模做样地继续看蛐蛐儿打架。

      大酒鬼虽然不爱斗,但却十分臭美,完美无缺的黑翅膀少掉一块这件事终于惹怒了它,它对着大前锋发出嘶嘶的声响。
      大前锋方才上蹿下跳消耗了太多精神,这时候有些蔫头耷脑地缩在罐子边角休养生息。
      扰虫清梦、毁虫容貌之后,竟然还大摇大摆地休息,岂有此理?!
      大酒鬼羞怒非常,断然不给大前锋恢复体力的机会,直飞扑上去,大前锋躲避不及,生生被咬掉一只腿。
      形势陡然逆转,大前锋失掉一条腿,整只虫行动不便,被大酒鬼用爪子逮住就是一顿毒打,一会儿就已经奄奄一息不动了。
      沈璋啧啧称奇,拍拍明定的肩膀道:“这蛐蛐儿果然随你!起床气也大得很!”
      明定:“……”

      大酒鬼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赶尽杀绝,看大前锋彻底丧失战斗力之后,偃旗息鼓地缩在另一边补觉去了,似乎并不想爪上多一条虫命。
      明定将乌黑大酒鬼收起来,云淡风轻地对宋恪拱手:“承让。”
      宋恪的脸色很难看,一巴掌将半死不活的大前锋挥走,这下大前锋死了个彻底。旁边的姑娘怀中莫名其妙多了只虫子,吓得花容失色。

      灵芝娘子袅袅娜娜地走来,对明定福了一福:“多谢明二爷相救!”
      众人来不及反应,宋恪猛一步上前拉住灵芝的手,强行将她搂住,面色狰狞地说:“今儿我还非要你不可!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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