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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脱簪 ...

  •   他知道……他从一开始就什么知道!
      所以他刻意接近自己,武英殿上极力维护,替他偿还赌债,扮演一棵合格的救命稻草,就是为了通过自己,挖出整件事情的真相。
      这些日子他冷眼旁观,看着自己丑态百出,抛出的那点诱人的鱼饵,都是为了引出背后的大鱼。
      而自己在刚刚,竟然还在奢求他会救自己一命!
      简直荒谬!

      “哈哈哈哈哈哈!”乐庭突然大笑出声,身躯缩成一团,痉挛着抖动,他猛地扑到铁栏杆上,眼神近乎疯癫,“殿下好歹毒的心思啊!”
      “班门弄斧而已!比不得乐统领,卸磨杀驴,斩草除根。”
      萧济依旧端坐,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乐庭和王承再难有翻案的可能,这几月的疲惫终于得以解脱。他背光而坐,唇边难得噙了一丝笑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有几分违和,似菩萨低眉,又似玉面修罗。

      乐庭知道自己完了,萧济的这出计策让他与王承离心离德,王承再不会管自己,他将像块臭抹布一样,在这地牢里慢慢地发霉、腐烂、最后消失。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乐庭瘫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
      “想让你死个明白。”说完这句话,萧济起身大步迈出大理寺,头也不回地走了。

      死个明白。
      他说了不该说的话,总会有人来要他的命!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乐庭留了东西给北庭王的事情瞒不了多久。
      背叛,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一个人,只要做了一次叛徒,那这一辈子都被背上叛徒的标签。
      而叛徒,永远不会有好下场。
      当夜,北庭王萧济将乐庭血书面呈天子。与此同时,禁军统领乐庭在狱中猝死,死因不明。

      那封手书牵连甚广,首当其冲就是王承,一时间朝中风雨飘摇,形势晦涩不明。
      所有人都觉得王家要完了。刺杀亲王,构陷同僚,勾结外敌,私通藩王,无论是哪一宗罪,都足够要了王承的命。
      如果没有妙妩夫人。
      可惜,没有如果。
      当夜,最受天子宠爱的妙妩夫人见驾于承天宫。

      妙妩夫人一改往日铺张华丽的作风,脱簪素衣而来,带着亲手给皇帝炖的羹汤。
      皇帝本不欲见她,但看她郁郁寡欢的样子又于心不忍,他淡淡地说:“你来若是为了求情,那就别开口了。”
      妙妩轻轻笑了一下:“臣妾知道,但是身为女儿,明明知道没用也要说。”
      皇帝长叹一口气:“你还要怎么求情?朕已经给了王家天大的恩赐了!”
      妙妩夫人留下两行清泪,唇角勾起一抹讽刺:“天大的恩赐?是指将臣妾年迈的父亲送去古北?臣妾是不是还要谢陛下隆恩啊!”

      皇帝猛一拍桌子,整个承天宫的太监宫女齐刷刷地跪了下去:“你们王家不要太不知足!他王承犯了这么大的事情,按道理要抄家问斩的!朕看在你的面子上,没有问罪于王家,只治了他一个人的罪,甚至还留了他一条命,只是流放去古北,你还要朕怎么样!”
      妙妩夫人丝毫不退让,直直地跪下说:“父亲年迈,受不了路途劳顿,而且从京城到古北这么远,谁知道路途之中会不会有人伺机加害!”
      皇帝大怒:“你什么意思!”
      妙妩夫人冷笑一声:“我们王家自知比不上高门大户,所以父亲和兄长这么多年一直老老实实,为官做事从不敢得罪他人,十几年了一直平安无事。怎么北庭王一回来,父亲就被问了罪?这里面谁知道有没有陷害!”

      皇帝不可置信地说:“你竟然说得出这种颠倒黑白的话!是你爹先后两次派刺客去杀朕的五弟,不是朕的五弟要杀他!谋害亲王,党同伐异,罪大恶极!”
      妙妩夫人:“两次?这两次萧济不是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谁知道是不是他故意作秀,以此来栽赃父亲!”
      “五弟一身是血的回来,岂能作假!”
      妙妩夫人直直盯着皇帝:“父亲与萧济无冤无仇,就算他真的要杀萧济,陛下不想知道原因吗?”
      “哼!”皇帝不屑地说,“能有什么原因?不过是为着五弟手中的兵权!胃口太大,能耐却小!”

      妙妩夫人遭此羞辱,忍着难堪说:“父亲为官这么多年,为陛下马首是瞻,从未有过违背。陛下曾常说‘五弟之才十倍于朕,朕弗如也’,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父亲多次忧心忡忡地跟臣妾说,萧济兵权在手,谁知道有没有狼子野心!”
      皇帝猛然起身:“住口!”
      妙妩夫人一口气说下去:“太子年方十六,萧济已经二十三岁,太子势弱,而萧济大权在握。陛下细想,父亲是个文官,真要争权夺利,也不至于去争兵权!他是想要兵权归于天子啊!不杀萧济,社稷堪忧!”
      皇帝震怒,将桌上茶盏统统扫到地上:“大胆!无知妇人,竟敢挑拨朕兄弟之情!”
      妙妩夫人毫不畏惧,她盯着皇帝说:“陛下难道真的没有一点担忧吗?”

      她在赌,赌天子的猜疑,赌人性的懦弱。
      皇帝喘着粗气,突然闭口不言,他平静一会方才开口:“五弟从小就才华出众,朕确实不如。太子文弱,难撑社稷。自古真龙有命,若是五弟真有这个意思,何劳他起兵,朕直接让贤便是!”
      妙妩夫人大惊失色,整个人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皇帝看着她,淡淡地说:“你在后宫,不要想前朝之事。如果再犯,你就同你父亲一起去古北吧!就如你所说,路途劳顿,你也要照拂一二。”
      自入宫以来,皇帝从未对她说过如此重话,妙妩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一晕,晕出一个龙胎。

      “妙妩!妙妩!”妙妩夫人堪堪转醒,睁眼就看到皇帝焦急的面容。
      之前的对话让妙妩夫人知道,在萧济的事情上,不能硬碰硬,只能示弱。
      “陛下!”妙妩夫人挣扎着起身,泪光盈于眼睫,“陛下还愿再见臣妾,臣妾就算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皇帝呵斥道:“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你是要当母亲的人了,怎么说话还这么没忌讳!”
      妙妩夫人愣住:“什么母亲?”
      皇帝痛惜地说:“你不知道?你已怀有身孕两月了!”

      妙妩摇摇头,青丝如瀑,惹人怜爱:“陛下之前公务繁忙,臣妾日夜担忧龙体,这几日父亲出事,更是没有心思,所以不曾注意……”说吧哭得抽抽噎噎,上气不接下气。
      皇帝给她擦了泪:“你且宽心,这事跟你没关系。”
      妙妩夫人哀哀切切地问:“陛下打算怎么处置臣妾的父亲?”
      “别跟朕提那个不争气的东西!”提起王承皇帝就一肚子气,但看到妙妩心又软了下去,“本来他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看在你的面子上,留他一条命!”

      “不!”妙妩夫人踉跄着跪在地上,趴着皇帝的膝头哭道,“父亲年纪大了,身体一直不好,这么冷的天气不是要活活熬死他吗!”
      皇帝被她缠得无奈:“那你要如何?你父亲犯的不是小事,朕总要给文武百官一个交待。”
      妙妩伏在皇帝膝头默默流泪:“臣妾就是个小女子,不懂这些大事。臣妾只有父亲和陛下两个亲人了!为了您和父亲,臣妾就是死也愿意!”
      “都说了不许说死!”

      妙妩夫人满面是泪,抬眼看向皇帝:“陛下刚刚说看在臣妾的面子上饶父亲一条命,那能不能再看在姑母的面子上,容他在京城养病,等到天气暖一些再动身去古北?”
      王承的妹妹是皇帝的生母。皇帝本就是心软的仁善之辈,提起故去的母亲,他明显有些动容。
      妙妩夫人啜泣不止:“求您了!”
      “那好吧!”皇帝无奈应道。
      妙妩夫人松了一口气,长跪拜谢于地。

      皇帝一走,妙妩夫人立刻坐了起来,她擦干净泪痕,仿佛换了一个人。
      “告诉父亲,事情妥了,让他不必忧心。”
      “另外,”妙妩夫人眼光凌厉,透着明显的不耐,“告诉父亲和哥哥,让他们规矩行事!我救得了这一次,可救不了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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