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泪》陆景

1、第 1 章

　　琉求西，庆国东，有鲛海，方圆数百里。鲛海中有鲛人室，水居如鱼，人首鱼尾，眉、目、口、鼻、手爪、头皆为美女子，皮肉白如玉，其眼能泣则出珠。珠白莹透，唤鲛人泪。世人多奇之，竞相入鲛海采之。鲛海外有鲨海，有鲛鲨守护鲛海。性暴虐，尖牙利齿，可噬小舟。采珠人返，不足十之一也。故鲛人泪，天价也。鲛人善歌，音如天籁。鲛人咏则鲨海静，鲛鲨沉。故鲛人之咏，谓之海神之音。
　　——曾阙《海国志.搜异记.鲛人》

　　夜色漆黑如墨。远处的海面隐隐地泛着一片白光。大舟上的人群开始交头接耳，渐渐的他们开始躁动起来。“要入鲛海了！要入鲛海了！感谢海神保佑我们一路平安啊！”兴奋如风一般的掠过了大舟上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包括那个底层的密闭的暗舱。在那个黑暗的角落，曾经四处弥漫着粗重而浑浊的气息——不断的有人生病，直至奄奄一息，于是便被抛下了海——以求得出海平安。
　　他们是奴隶。尽管他们曾经显赫无比。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们毕竟是臣。
　　他们曾经是臣。
　　“吱呀”一声，那扇长久封闭的木门终于被打开了。尽管已是深夜，仍然有一缕淡淡的光线不经意地漏了进来。暗舱中唯一还活着的孩子不禁眨了眨眼，毫不意外地看着那个跛脚的老水手提着一盏小小的油灯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下。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脸映得阴暗不定。那孩子的右手被手镣锁在了柱子上，双脚亦被套上了沉沉的脚镣。他瞪大了眼，紧紧地盯着那水手，目光中有着小兽般的倔强与警惕。“吃吧，孩子。”老水手哆哆嗦嗦地递过那些已经有些酸腐的饭菜，低声嘟哝道：“吃饱了也好上路啊……”那孩子夺过饭菜，狼吞虎咽地吃着，忽地冷笑起来：“怎么，终于轮到我了么？”老水手亦低低地冷笑起来：“不是你，还能有谁呢？”孩子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了望，他的眼睛隐隐的泛着淡金色——头顶只有漆黑的阁板。老水手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竟闪过悲悯的光芒。就这样死了么？孩子这样想着，唇边反而泛起了一丝微笑。他又想起了飞炎叔叔的话：“放心吧，一切很快就会过去了。”那时叔叔就是这样淡淡地笑着，用那只还未断掉的手轻拍着婶婶的肩膀。那时这里除了他自己，活着的也只有叔叔和婶婶了。婶婶用怨毒的目光看着他，忽地又低低地抽泣起来。而叔叔依然是微笑地看着他，只是不说话。然而无论是叔叔的脸还是婶婶的脸，他都不敢注视。他是有罪的。是他杀了他们的孩子，也是他的兄弟——行野。而老水手已经瘸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