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抓彩虹进度19%：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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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些酸的苦的咸的如何变成甜，
看时间如何被修剪成了岁月，
终于能和回忆随意地聊聊天，
像聊着某个别人的情节。
——《笑着说再见》
叶虹没想过再见王诗雅，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她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面目可憎的第三者，婚姻道路上的臭水坑。。
再见陈蓬生，除了那一晚心绪起伏，她已没有更多情绪。他们的故事是一首早就唱完的歌，旋律偶尔还会在脑子里盘桓一阵，但歌词早已忘记。
这些年来，她每个月准时在发薪日给陈蓬生转账。
大四那一年，陈蓬生以方便实习上班为由说服叶虹从学校宿舍搬到他的公寓。公寓是复式结构，上下各有一间卧房，开始的时候陈蓬生让叶虹住楼上主卧，自己住楼下客房。三个月之后，他搬进了客房。
那时候陈蓬生开始去家里公司学习，她在一间译文公司实习。两个人像无数普通小情侣一样，上下班、偶尔做饭、周末约会。在叶虹的建议下，他们用陈蓬生学校交学费的卡作为生活基金专用卡，每月她和陈蓬生各自存600元在卡里，作为共同生活基金。一来控制日常花费，在叶虹看来，陈蓬生常常大手大脚非常浪费；二来，当共同存钱，也许金额不多，但她亦有她自己的原则底线，尽力而为，毕竟她的实习工资还只有1800元每月。
叶虹当时从公寓离开，几乎什么都没有带，那些年里陈蓬生包办了她太多的生活，衣食住行全部覆盖。心神俱裂的她实在没有那个精神去区分那些是她自己买的，哪些是陈蓬生买的，而她无法再承受一分一毫来自他的馈赠。她注销了原本的电话号码，浑浑噩噩地拿到了毕业证，后来连手机也丢了。好在，他们曾经玩一个游戏，她背起了那张卡的号码。
找到工作后，她做了一个还款计划，回忆从陈蓬生那里得到过的大额贵重礼物，翻看当前各大银行的借款利率，目标是五年内还清。后来，省吃俭用，好在公司有食堂和各种福利，而她孑然一身没有多余交际，熬过了试用期后每月还款后也够生活。
有一年公司在年尾总结时做了一个全司出勤时间统计，她一战成名，是青湖断层第一，全年法定节假日只休过半天，工作日在岗时间日均14.3小时。分公司总经理对她很好奇，邀请她分享两句。她说：感谢公司，加班费拯救她的人生。人人以为她开玩笑，不知道是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去年的12月23日，是12月工资发放日，她最后一次给那个账户转账。那一天，她请刘蕊和几个平时颇为照顾她的同事吃了一餐日料。那是她工作以来第一次请同事吃超过一百元以上的餐食。几个同事在席间聊工作、恋爱、家庭、孩子、婆媳，她畅快地一杯又一杯地喝配餐清酒。大家问她这天是什么好日子，她说，是她贷款还完、新生的日子。
她整整用了五年半的时间，去原谅过去的自己，去捡拾起碎掉的自尊，去寻求到内心的和解，去铺就好未来的人生。
她和陈蓬生，早就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陌生人。
所以，接到王诗雅提出见面聊一聊的电话，叶虹是拒绝的。她道：王经理，相信我，我不是需要你浪费宝贵时间的人。
然而王诗雅并不这么想。第二天，她直接出现在了VIP会客室，叠穿一套深灰色Celine西服，厚涂红唇，一粒钻石耳钉闪在耳侧，有气场，有品位。
叶虹推门而入，手上带一杯热气腾腾的茉莉花茶：“久等了，王经理，有什么可以帮到您？这是我们公司扶贫项目的茉莉花茶，还算清香，请用。”
王诗雅抱臂端坐，抬眸看叶虹落座，再一次观察她。
她头发扎在脑后，素着一张脸，看起来口红都不曾涂，再五官饱满的一张脸看起来也颇为寡淡。千篇一律的冬日工装，这栋楼里人人这样穿，她的袖口甚至已经起球。是这样一个看起来灰扑扑的女人，藏在陈蓬生的心底，可能从来没有消失过。
三年前，和陈蓬生认识在高尔夫球场上，这个男人在绿茵草坪上沉默地挥舞球杆，看起来漫不经心地在人群里参与交际，但适时的发言又总是一语中的。初见他们没有机会过多接触，她后来找尽机会出现在他的身边，整整一年终于让他能够在见面时记起她的名字。第二年，公司举办趣味运动会，有三人女子篮球赛，她听说他篮球打得很好，且一直坚持在打篮球，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请他帮助她做突击训练。他居然答应了。后来，他们顺其自然地走在了一起。
任谁都说他们郎才女貌，是一对璧人。他的父母亲也很喜欢她，从去年开始总是催促他们结婚，即使他总是沉默，但她以为那是默认。
他是那样一个人啊，同龄人中再没见过像他一般勤勉克己的公司二代接班人，不近女色，不图享乐，常年是公司最早到、最迟走的人。或许正因为如此，在他父亲生病时，重压之下接班，公司却无人不服。在这段关系里，他给足了她安全感，应酬时从来大方带她在身边，每一个纪念日都有大小惊喜，一年为数不多的假日会同她出国度假。她从没想过，这样一个人是如何成为的这样一个人。
她只知道，在他和面前这个女人的合影上，他笑得那么灿烂，那么甜蜜，完完全全像另外一个人。她翻遍所有他们的合影，在他脸上找不出一个相似的笑容，在他眼里没有一个相似的眼神。他说他不爱拍照，但从来都是表情淡淡地配合她，她曾以为那是他对她的纵容。
那天晚上，他看着叶虹离开，整个人失魂落魄，一张脸痛苦满溢，而她从他嘴里得不到一句话。
是一次失败的试探。
她只好邀请他的母亲出来喝下午茶，想要问问他从前的事情。她只是开了一个头，她的母亲便说：阿生不是一个随便的人，你完全可以相信他，这些年来，他带来见我们的，只有你一个人。
她想试着探寻，这位向来亲切和蔼的夫人却一脸警告地说：诗雅，眼下的幸福更重要，你这么聪明，何必去看从前。
她当然可以当一个幸福的瞎子，但，怀疑在爱里萌了根、生了芽，她真的还能幸福吗？
王诗雅迟迟不讲话，微信上有工作通知，叶虹看一眼，问道：“王经理，工作上的事或许我请尚总下来跟你谈更好？”
王诗雅说：“是私事。”
叶虹坦荡道：“那么，我们更加没有可以聊的了。”
“我们可以聊一聊阿生。”
“王经理，您的男朋友，或许和您的闺蜜聊更合适。”
王诗雅嘲讽一笑，放下手，倾身道：“何必呢？不用这样戒备，我不是来打小三。我不过想求得一个真相。”
叶虹说：“我想，我这里没有您想要的真相。”
王诗雅从包里摸出叶虹的大学学生证，推到她的面前：“或许，这是物归原主。这是在阿生那里找到的，在一个盒子里放着的，还有你们的合影，一串钥匙，一只素戒。成年人谁没有几个前任？我理解。但是，我骗阿生说我烧了学生证，他暴怒，眼睛通红，青筋暴起。我从来没有见过情绪这么激动的他，现在我想，或许他不是暴怒，他是心痛。”
叶虹不为所动：“也许您和您的男朋友，应该找机会好好沟通一下。我这里是没有答案的，因为我是你们的陌生人。”
王诗雅见问不出什么，她也不生气。过去几个月，她已经为了这件事做出了太多幼稚无趣的事。这不是她。
她道歉：“我要跟你抱歉，那天晚上的晚餐酒局是我故意安排的。非常有失风度，请你原谅。”
叶虹短促笑一下，起身向门边走去：“没关系，王经理。感谢贵公司对我司一直以来的支持和厚爱，今年的方案很好，预祝项目顺利。”
王诗雅勉强笑一笑，起身拎起包大步走出去。
叶虹拿过王诗雅没动过的花茶，握在手中喝一口，然后去工作。
这天是周五，晚一些肖飞会回来，他顺利进入了集训班，从这周日开始就要开始，叶虹准备回家换衣服带肖飞去吃一家新开的火锅，嗜辣的同事都讲非常地道。肖飞是重口味，好辣好咸，他说他看过一篇文章，里面讲，穷人大多口味重，一来工作生活辛苦需要口味刺激，而来重口味的菜下饭吃得饱。叶虹说有点道理，难怪他俩口味还挺一致。
周五非常塞车，她一路走回家，只觉得坐车远远没有她走路快，也就不知道有一辆卡宴一只在缓慢的车流里跟随着她。
她让肖飞在家门口最近的公交车下车，她从家里出来，两人碰面再一起去火锅店。
已经过了春分了，下过一场春雨，春夜里泥土芬芳，路上抬头可能就遇上一棵开花的树。因为要吃火锅，叶虹把头发高高地扎成一个丸子，穿了一身旧卫衣和牛仔裤。肖飞在门口等叶虹，看到她就哇一声道：“虹姐姐！你今天看起来就像我们学校的女同学！”
叶虹哈哈笑道：“夸张！说的很好，下次还要这么说哈！”
肖飞在叶虹身边才像一个孩子，他背着书包围着叶虹蹦蹦跳跳讲学校的事情，讲到一半他一拍额头：“啊！我忘记了！岳哥说奖励我，今天的火锅他请客，叫我们在小区门口等他几分钟！”
两人本来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现下又走回去。
小区门口临停处停着一辆黑色卡宴，一个男人背着路灯靠在车旁抽烟。
走近了，叶虹定住，是陈蓬生。
他低着头，长长地呼出一口烟，烟在微潮的春夜里打几个圈慢慢消散。
有车灯把他照亮，卡宴旁边停下一辆特斯拉，肖飞挥手喊道：“岳哥，这里！”
这一声引来了两个男人的目光，一个在车外，一个在车里。
陈蓬生看到叶虹那一瞬间，慌张地将烟丢出去，彷佛是一个刻在骨髓的下意识动作。丢完了，又发觉不合适，弯腰进车里拿出一张纸巾，包着将烟捡起来，在旁边的垃圾桶上按一按，扔进去。
眼看叶虹要像没有看见他一样从身边走过去，他跑两步，拉住她的手腕。他像曾经偷偷抽烟被发现那样，期期艾艾地叫她：“叶虹……”
黎青岳见状推门下来，然后认出来这个男人是谁。
他看向叶虹，想要从她的表情辨认出来需不需要他过去。
但肖飞更近也更快，他一把推开陈蓬生，将叶虹护在自己身后，大声吼道：“你想干什么！”
陈蓬生很意外，他并不认识肖飞，还有刚刚下车那个男人。
但他从那个男人眼神里，看到了更深的戒备和警告。
叶虹拍一拍肖飞，示意他没事。
已经快八点了，叶虹让黎青岳带上肖飞先去火锅店点菜，她随后就来。但平时非常好说话的两个人，没有一个人听她的，都杵在她身边。
陈蓬生听到他们准备吃晚餐，他问：“介不介意多一个人，我也没吃晚餐。”
介意。面前三个人的脸上都明明白白地写着。
陈蓬生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没脸没皮耍赖的事了，但他知道，如果现在就让她这么走了，他很难再有机会站在她面前。他生疏地、搜索着记忆里的样子，捂着胃对叶虹说：“叶虹，我饿得胃疼。”
叶虹当然知道他的伎俩，可是已经轮不到她来心疼他了，她说：“可是我们去吃重庆火锅。”
陈蓬生哽了一下，继续问：“可以点鸳鸯锅吗？”
他问话的样子和他通身的气派一点不搭。
叶虹这一刻只觉得烦躁，凭什么他们要轮流来打扰自己的生活。人人都来她这里讨要道理，她去哪里讨要一个道理？
但逃是逃不掉的。她默许，说了一个地址，跟肖飞上了黎青岳的车。
路上，黎青岳不断地去看叶虹的表情，试图分析出来她在想什么。但无果，她只是平静地，过分平静地目视前方。
点菜的任务由肖飞完成。
三个成人没有人开口讲话。
点完菜了，肖飞去打点料：“姐姐，我帮你一起打。”
叶虹点头。
两道男声一起提醒说：“她不吃香菜。”
肖飞孩子气地翻一个白眼儿：“我！知！道！”
叶虹对着黎青岳说：“旁边有一家柠檬茶特别好喝。”
黎青岳会意，起身出门去买。
叶虹开门见山：“陈总，王经理早上来找过我，她说想要在我这里得到一个真相，但我想，这个真相应该由你给她。王经理正在负责我司和安居的一个项目，我真的希望她不要因为误会而影响工作。”
陈蓬生听到她公事公办地叫他陈总，不得不深深吸一口气，才能够发出声音：“叶虹，不要叫我陈总！请求你！”一句话未完，他的眼眶已经通红。
叶虹不忍看地偏过头，她看着木格窗外在夜风里晃动的红灯笼，光亮下的夜幕里似乎又开始下起毛毛细雨。
“阿生，没想过会再见到你。这个城市几千万人，我想总有许多人是一辈子都不会再遇上的。我在本土网站上看过你的采访，你比当初你说想要做到的还要成功。我为你开心，真的。”
她转过头来，终于和他对视：“阿生，当年没有机会，迟了这么些年，我要和你说声对不起。”
陈蓬生抓住她的手，激动地道：“不要，不要说对不起！”
她任他握着，摇摇头：“要的，要的。对不起，辜负了你和你家人的信任，没有把那笔钱要回来。过去几年，我每个月都有给你转账一笔钱，用作还当初的那笔钱。”
陈蓬生刚要开口，叶虹道：“请听我说完。一笔是一笔，欠了的债，该还的我还清了。欠了的情，阿生，我永远感激你。阿生，当年的叶虹爱你，我已经无法证明，她或许没有钱，但她已经把所有的爱，所有的、能有的，都给了你。现在的我，不欠你了。回去吧，别再来找我了。”她收回被他握住的手。
陈蓬生痛苦地抱住头，用近乎呜咽的声音说：“你真的好狠心。我找不到你了，怎么找都找不到你。我去找你的父母，求他们告诉我你在哪里，连他们都说不知道。我努力工作，做大公司，接过管理，能上的媒体宣传我都上，能做的广告我都做。就是希望你能看到我，来找我。可是，你居然就在青湖，你的公司、你的住所，离我家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他抬起头看向她：“你真的，太狠心了，叶虹。”
黎青岳回来时，陈蓬生已经走了，他将手打柠檬茶给叶虹和肖飞，没有买陈蓬生那一份：“正好，只有三杯。老板太有个性了，少冰都不行，说影响口感。”
肖飞吃一片毛肚，再吸溜一口柠檬茶，举个大拇指：“太幸福了！！！”
都假装没有事情发生。
叶虹看着他俩关切的眼神，笑一笑说：“干嘛？老看我干嘛？再不捞，牛蛙都要煮散了啊！”
吃完火锅，叶虹叫肖飞回家洗澡，将一身火锅味的衣服换下来，再和黎青岳送他回学校。高三已经是分秒必争的程度了。
车上黎青岳和叶虹都在开导肖飞，叫他注意劳逸结合，不太太累，不要太紧张。
饱餐之后实在满足，肖飞在车后座扒着叶虹的副驾驶座椅，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心里的话：“好想当你们俩的孩子啊！”
说完觉得不合适，又说：“你们俩的孩子肯定会好幸福！”
车厢里沉默一瞬。
黎青岳跟着他的思路想一想，笑着点点头认可道：“确实。有你这样一个好榜样，孩子学习肯定不用愁的。”
叶虹：“……什么鬼！”
送完肖飞再送叶虹回家，接近深夜十一点，车流变少，小区门口已经没有人了。
黎青岳将车停在门口送叶虹进小区，昏暗的路灯下，他一字一顿地说：“你不要想他，可以吗？”
叶虹转头看他。
他停下来，他们站在小区花坛一簇迎春花下面。
他笨拙地，诚恳地，请求叶虹：“别看他，即使他再来找你，也别看他。”
他靠近一步，少见地，带着侵略性地，靠近她。
唬得她后退一步，整个人像嵌进了迎春花从里。枝叶上残留的雨水滴进她的脖子里，她缩缩脖子。
他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出来，面对面地俯身用温热的手擦去她脖子上的水迹。一靠近，他们俩身上全是火锅的遗留味道，又辣又麻。
他放开她，微微俯身，像亲吻的那一夜的距离，他盯着她的眼睛，要命地、性感地说：“别看他，看看我。我其实，也还不错。”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抓彩虹进度19%：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