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相机》去天尺五

2、第 2 章

　　事情得以圆满解决，犯罪者不必多活几年得到缓刑的处罚，他直接出发去下一辈子了。

　　而和司机关于精神病的讨论，也因为行车记录仪的毁坏，不被这个世界知晓。

　　“我老了——别让老人整天跑jc局。”唯一不开心，是这个嘟嘟囔囔的半老头，他头发花白一半，像条老狗。
　　老陈是妈妈的经纪人，和那些衣柜、床一样，都被惠心宜继承下来。

　　她总是有种理所当然感，在妈妈简单的葬礼时，走到当时腰还直的中年人面前，像谈一件双方之前被迫中断的事情一样说：“还剩几件委托是吧，我看看能不能从学校请到假。”

　　如果惠芳聪不是死的那么惨，她一定会咋咋呼呼跳出棺材说：“你们不是只见过一面吗？陈狗，你是不是私联未成年人？！”

　　当然，事实上，惠芳聪死得很惨很突然，就死在惠心宜门口，死前死死用铁链栓住了女儿的门锁，并且用身体死死抵住了门缝，对于丢三落四地让人恼火的女人来说，她最后做为母亲非常出色和周到。

　　唯一的问题是，母亲到底在对抗什么，又是什么悄无声息杀了她。

　　惠心宜哼着歌，走在前头，这个女孩感觉到真相向她掀开了上衣，露出八块腹肌的一角，勾引女孩向更深处看去。

　　*
　　“老陈~”惠心宜沉浸在回忆里，不知走了多久，一抬头发现脚已经带自己回家，而背后该跟着的人早就没了踪影。

　　老陈竟然扔下她不管了。

　　她很快忘了这事儿，直接电话call过去，“喂，老陈，先前的委托发我邮箱了——”

　　她低头，看着湿漉漉的钥匙孔，停顿一下，在老陈挂电话前发出最后一个音，“——吗？”

　　下一秒，吱呀作响的大门被高到天花板的洪水冲开，还算强壮的惠心宜浮萍一般双脚离地，被洪水冲着，连坐几个屁股蹲儿，从四楼滑翔到三四楼的拐角，啪叽一下贴在墙上。

　　“啊！”楼下张姐买菜回来，还没做饭，鞋就先做水舀子，边走边漏水，边打滑边骂：“死人家丫头，你有点公德没有？”
　　这时经过整个楼道的疏散，水已降到脚踝处，惠心宜拔着腿闯进屋里，看见一张‘死人相’飘在水上，还噗噗往外冒，趵突泉开在家里了。

　　它照的正是死者关于洪水的记忆。

　　来自妈妈的手笔。
　　怎么办？惠心宜无可奈何，她从未遇到照片里的东西反真，不对，之前有过，记不起来，甚至此刻不合时宜地想笑。

　　她笑了出来，看到电话还通着顺带报告：“老陈，照片里的东西出来了。”

　　就在那个电光火石之间，她敏锐感觉到一切事物之间的因果联系，那个无法言说、无比恐怖的夜晚，妈妈到底在抵抗什么。

　　“我明白了，妈妈，是照片里的东西出来了。”她嘟囔着。

　　老陈却一下紧张起来：“你怎么又......你记得自己怎么变傻的吗？”
　　“我傻吗？”惠心宜反问。

　　“你不傻吗？你不傻为什么会年纪轻轻把自己搞成这样？”老陈的声音好奇怪，像是老年人的低沉沙哑声。
　　惠心宜很奇怪自己会这么比较，就好像突然有个20岁的自己从灵魂深处苏醒，察觉到老陈的衰老。

　　“我为什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她只能这么重复。
　　老陈不回答，像个老人似的絮絮叨叨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每天开开心心，什么都不放心里，一个月接次委托，够你吃好久，也够我买风湿膏药和艾灸贴，其实这样挺好。”

　　“可你刚刚还在说我傻。”
　　老陈恼羞成怒：“没有！你听错了，我在说你聪明！你太聪明了，你是最大最大的聪明！”

　　“你——”
　　老陈使出绝技，挂电话并拉黑。

　　有时候和他沟通蛮像谈恋爱。
　　“啊”，回过神来，骂声已到门口，惠心宜还站在水里，对着照片纳闷，“完了，忘记问怎么处理了。”

　　*
　　鉴于老楼防水很差，加之水量太大，惠心宜即将背上大量赔偿债，好在都是老邻居。
　　用楼下阿姨的说法：“她家里没大人，整天也没个正经工作，还不嫁人，29岁一个人孤零零漂泊在世上。”

　　所以，大家正好去外面投靠家人，等物业处理好再回来。
　　惠心宜就没那个顾虑，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考虑到要先接单还债，再考虑一切的一切的一切，她准备现在就拎着滴水的行李去雇主家里蹭吃蹭喝。

　　随行还有一只人头大小的木盒子。

　　这个真好用，惠心宜慌里慌张，看到飘来的东西就都试试看，押注在五行相生上，没想到关进去照片，水就真的漏不出来了。
　　不是妈妈的东西，她恍惚记得是自己带来的，也许老陈说得对，她在20岁的时候奋斗过一阵。

　　模糊记忆里，一个身影正把所有线索贴在粘布上，贴了一整墙。

　　敏锐、自信、倨傲，不像她。
　　接着回想，所有记忆如河入海，旋入黑洞似的海沟，再有记忆——她就是现在的自己啦~

　　*
　　“诶！小姑娘！”在预定地点刚站定，一人前来，一脸横肉，没到近前就挥手招呼，颇不郑重，“去边上玩儿去。”

　　惠心宜看着，觉得医护人员连着带三天三夜的医用口罩，才能勒出他脸上的横道子同款，亦不如其天生天长。

　　却不等她有所解释和抗议，一个巴掌从横肉男子脸侧呼过，按着其脸将其推开一个趔趄，“没眼色的！”

　　随后乌泱泱的人冲了出来。

　　“诶，来了来了！”

　　“大师，您好！”

　　五花八门的称呼、七嘴八舌的问候，每个人眼角眉梢都有些喜出望外，很快一个主事的中年西装女人镇住场面，将所有话头都收到手里。

　　女人引导惠心宜进来。“您也看到，我们老爷子去世整90，没灾没病是喜丧，我们做子女的，一边伤心，看看其他人，又为老爷子开心。”

　　这地方颇气派，分登记的前殿、悼念的正堂还有女孩正在走的偏屋。

　　经过一开始的失态，他们这会儿倒正常起来，拐小路不让其他宾客看到。

　　“老爷子不爱热闹，我们做子女的怎么能不知道，但葬礼该办还是办，只是棺椁在偏屋，我们老爷子还是能一边清闲着。”
　　惠心宜看向冠冕堂皇的中年女人，“对，收礼该收还得收。”

　　“诶？”旁边那位V领青年不服气，正是他一巴掌将保安呼到几米外，现在他又被后面人一巴掌呼到后脑勺上。

　　于是没人纠结惠心宜的礼节，大家只在意一件事，“您确定能拍出老爷子的密码吗？老爷子去世急——”
　　后面一男子猛拍膝盖，“都怪你，早就应该趁老爷子清醒让他写下来！现在好了，钱有，都送银行保险柜了！”

　　“对，写下来让你拿了！”

　　突然就吵起来。

　　中年女人嘴巴笑着，压下声音。
　　起头的男人作势凶狠要走，他起初走得猛，也走太猛，搭档的老婆这次没拉住竟让他真走了，于是他走到一半就突然打摆子，大家看着他表演，直等老婆上来拉住才又病愈回来，“我得看着，不能让这神婆装神弄鬼。”

　　‘神婆’已经拿出相机。

　　冰柜没有霜，玻璃很透亮，惠心宜拿出那台相机，心说有钱人真有意思，雇佣过来，双方对所求都心知肚明，却还要花功夫表演一番。

　　“咔”，女孩对着死者按动相机，一声脆响。

　　惠心宜抬头，定睛和旁边的一朵假花对上眼，心说，老陈，这就是傻了之后的普通的我的日常，每天乐呵呵，普普通通的拍照、办事，用死人的念想满足活人的心愿。
　　然后她一低头，看向相机吐出的微缩胶片。

　　常人仔细分辨才能看清，在特殊人群眼中，却像立体成像一般清晰。

　　幽暗的室内，半张露出的床脚，衣衫半露走过来的绰约女子。

　　左看右看，照片里的人数为2，也许第一个数字是2，有一整面落地窗，也许第二个数字是1，女人身形凹成S型——不行了，编不下去啦！

　　经验丰富的惠心宜一眼就认出那不是什么密码，那是——某个香艳场景。

　　老爷子不愧是生出这么多子女的人，临死都在想着这种事情，死了后最大的念想也是这个，全然不顾几个嗷嗷待哺的子女。
　　周围一圈人围上来，像围着喂食器的鸡群。

　　女孩攥着胶片，神色沉重，视线挨个掠过心狠手辣的中年女人、一言不合就动手的V领青年、装模作样的暴脾气男人。
　　不做犹豫，直接递给了刚刚称她为‘神婆’的男人。

　　“诶？！你怎么给他！”

　　男人拽到手里就跑。
　　惠心宜趁机跑路。

　　很快，等她来到前厅，刚拿起自己行李，后面就爆发出一片骂声。

　　“你抢什么？”
　　“别抢坏密码！”

　　“TMD，你睁大眼看看这是密码吗？这骗人玩意儿，老大，你这都信！从哪儿找的骗子！”
　　“梁三你嘴巴干净点！我是从an网专门找的！”
　　“你自己看看这里面啥玩意儿！”

　　“我看看，我看看。”中间穿插青年的声音

　　“哎哟，小孩不能看！”
　　等惠心宜走出门口，拐到事先踩好点的巷子时，中年女人才领着一群浩浩荡荡的声音出来：“人呢，怪不得跑这么快！那老头还拿着我定金！一听不对立刻就拉黑我，死骗子！”

　　女孩默默为老陈的拉黑速度点赞。

　　*
　　没办法，人总是在对自己有利时相信玄学，就像左眼跳财，右眼跳封建迷信。惠心宜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唯一学到的就是，在没拍出雇主想要的照片时，使用跑路大法，比其他什么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