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糖》北城菲雪

13、第 13 章

　　唐驰刚上大学那年是初见方纯的第一年，也是李巧去世的那年。
　　李巧，长相不算特别好看，但是甜美有趣，为人也活泼开朗，最爱和女生们坐在一起聊天说说笑笑，那时候唐驰除了能和杨殊说几句话，和其他人都不太说话，也不爱社交，在一次活动上相互加了微信这才认识。
　　李巧总打趣他，“咋那么高冷呢帅哥。”
　　唐驰没说话。
　　“帅哥，咱俩老乡啊，给我个面子呗，我身边的姐妹都看你好久了，给个微信呗。”李巧大咧咧坐在他前面的椅子上，指了指身后娇羞的小姐妹们。
　　唐驰没兴趣，背上包就要走，李巧却拽住他的袖子不让他走。
　　“诶，不行，你必须得加我微信，我是你活动的组长，咱们明天得一起到指定地点集合。”
　　就这样唐驰极不情愿的加了，后来李巧总是微信找他聊天，并且不拖泥带水说明自己的目的。
　　巧心酱：帅哥别多心啊，我对你没有兴趣我有男朋友，我姐妹喜欢你愿不愿意处个对象试试。
　　唐驰：不愿意。
　　唐驰的回答很直白。
　　巧心酱：好，我这就告诉她们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唐驰：……
　　一来二去的，李巧成为了他为数不多的第二个朋友。
　　她和唐驰一样，从小父母离异，爸妈都不要她，嫌她多余，各自重新组建家庭结婚生孩子。
　　但是李巧没他幸运，他有舅舅和裴清，李巧没有，她只能跟着残疾的爷爷长大，高中的时候爷爷去世了，就自己一个人成长。
　　他多多少少能明白一点李巧的感受，他们都有被抛弃过的经历。
　　唐驰把李巧当妹妹，李巧也把他当哥哥。
　　大一下的时候他们去参加了一个夏令营活动，那次唐驰认识了李巧的男朋友王浩。
　　王浩 ，一个富家子弟，父母从商，家庭富裕，外貌看着彬彬有礼，但实际花边新闻不断。
　　他们的身份差距似乎就注定了这是一个不会有结果的恋爱，偏李巧不信，她把唐驰拉到一边，十分认真地对他说：“哥，我不管你怎么看王浩的，但是我特别喜欢他，他说要娶我，我也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
　　唐驰没说话，片刻后才开口：“你喜欢就好。”
　　他又和李巧说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警醒话语，比如，不要太相信誓言，保护好自己一类的。
　　现在回想起来他真是后悔没能多劝李巧几句，虽然李巧也不太会听，但也不至于最后连清白和姓命都搭上。
　　他们有去野外露营，每个人都睡在帐篷里，唐驰独自路过他们的帐篷时听见一些不同寻常的响动。
　　“巧巧，我们在来一次好不好，我真的好喜欢你。”
　　里面还夹杂着女孩一些轻喘，断断续续：“可是，但我，我们没那个了……”
　　唐驰便知道，他和李巧说的那些话，李巧一个字也没听进去，那边有人朝这里喊他，帐篷里的人影瞬间僵住，唐驰没应声，只悄悄走过去。
　　可从那回来不久之后，李巧怀孕了，不是她自己告诉唐驰的，是唐驰在论坛上看到的。
　　李巧在厕所里流产，有人将事情的经过诉讲的完完整整，不知真假，评论区一水的全是对李巧的谩骂，骂她身为女孩不知廉耻，不自爱，也不自重。
　　所有人都在猜测孩子的父亲是不是王浩，而当时恰巧又是学生会竞选阶段。
　　他给李巧发消息，李巧只回复身体没事了，叫他不要担心。
　　唐驰没再过多追问那些让李巧尴尬的问题，便作罢了。
　　李巧怀孕，带来的负面影响却是王浩，王浩父母找上学校，说这是侮辱和诽谤，他们找来李巧要求当面对峙，并且要求校方严惩李巧。
　　那天的结果具体怎么样，唐驰不清楚，但是论坛贴吧上对李巧的骂声更多了，他们去扒李巧的背景，用最肮脏的词，骂她下贱，只知道攀龙附凤。
　　李巧在互联网上被扒的一干二净，丢在角落里任人唾骂。
　　王浩在论坛上发声，说他从未碰过李巧，也不知道李巧怀的是谁的孩子。
　　王浩父母不能将李巧告上法庭，难消心头之恨，经校方调解才同意保留李巧学籍，但是给予记过处分。
　　渐渐的李巧开始不回复唐驰的消息，不回复任何人的消息，上课也看不到她，唐驰找她的室友问过，她室友却一脸嫌恶地说：“我哪知道，她成天跟男人鬼混，看她一眼都不知道会不会得梅毒。”
　　唐驰对人性早就失望了，面色不愉地离开。
　　李巧消失，却无一人担心，唐驰拿着电话的手都在颤抖，一遍遍的铃声后面只有冷漠的机械女声。
　　最后一遍电话铃声还没有被挂断，李巧就出现在了他眼前。
　　以另一种方式。
　　惨败的花朵从顶楼一跃而下，重重的摔在地狱里，玫瑰倾吐，花瓣撒了一地，唐驰听见她说：她自由了。
　　李巧去世后，她的尸骨都没人来认领，联系了她父母可就是不见人来，最后是李巧的一个远房阿姨来收了尸，火化的费用和骨灰盒的费用还是筹钱得来的。
　　女孩的生命终止在最美好的年纪——李巧认为最幸福的一年。
　　从那之后唐驰卸载了论坛贴吧这个软件，直到前些天的某些原因才下载回来。
　　坐在对面的方纯小鼻子早就哭红了，眼睛也揉肿了，哭得上气接不上下气，嘴里模糊不清地骂王浩混蛋，说唐驰那一拳真的是打轻了。
　　唐驰叹气，抽纸巾给小朋友擦眼泪，边擦眼泪边说：“所以，下次要离他远一点。”
　　方纯不停打哭隔，点头，唐驰这次揉了揉他的小脸，哄人，“不哭了。”
　　“呜呜呜，李巧为他丧了命，这个混蛋却什么处罚都受不到！”
　　“所以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啊，保护好自己方能求其全。”唐驰的眼底有了不一样的情绪，方纯的善良是他意想不到的。
　　可方纯还是觉得不解气，回去要像清宫剧里扎小人那样扎一百下王浩。
　　他又哭了好一会，唐驰用两杯奶茶才哄好。
　　“那哥你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吧，你怎么会出现在那？”方纯用红彤彤的眼睛望着他。
　　唐驰喝了一口冰美式，说：“这刚好也是我要说的，我和你杨师哥还有几个师哥师姐一起向学校申请了一个下乡普法的活动，宋老师带队，可以加综合学分，要来吗？”
　　“真的吗？”方纯顿时两眼放光。
　　唐驰问：“想去哪所学校选好了吗？”
　　方纯一愣，惊奇道：“你知道我要申请国外的研究生？”
　　唐驰点点头，他之前和乔知鱼方欣的关系比较近，听方欣说过一些，方纯想要申请英国的一所研究生学校。
　　“爱兰奇斯！”方纯笑的眼睛弯弯说，“它是世界有名的律师学校之一，我也一直都想去，也了解一下那里的法律体制，但是毕业之后还是要回国的。”
　　“还有时间可以准备，我们预计期末结束暑假里去。”
　　“好！”方纯开心的不得了，他搅动纸吸管，又吸了一大口，这杯是黑珍珠的，也好喝。
　　唐驰心都要被他融化，怎么能这么可爱，鼓励他道：“有想法有规划就很好。”
　　唐驰的手机一直在旁边响个不听，吵的他烦了，才注意到，拿起来一看，杨殊给他发了快三十条消息。
　　杨殊：大哥，你这怎么回事啊？
　　杨殊：干嘛呢，回我消息啊
　　聊天界面里喊了他几次也不见回复，杨殊干脆放弃了，自言自语起来。
　　杨殊：你把人打了？还一起打两个？
　　杨殊：刚才王浩半边脸是血出现在导员办公室，刘伟一口咬定是你打的，但是王浩在旁边疯狂否定，说自己不小心摔的。
　　杨殊：兄dei，啥情况？
　　唐驰没多解释，反手把刚才录到的视频发给杨殊，过了一会杨殊发来一个问号和三个叹号。
　　杨殊：你打少了。
　　唐驰：下乡普法多了一个成员，把你可爱的小师弟也带上。
　　杨殊：「OK.gif」
　　方纯和唐驰一路同行到宿舍门口，把他送回去，晚上唐驰没在学校，去了清吧，跑到吧台跟裴清虚心请教，他记得方纯喜欢喝。
　　“裴叔，你做一杯茉莉奶绿。”
　　“嗯？”裴清抬眼看看他问，“我记得没有客人点啊。”
　　唐驰坦白：“我想喝。”
　　裴清把不信写在脸上：“你不是不爱喝甜的吗？之前还嘲笑是勾兑奶。”
　　唐驰嘴巴一撇说：“尝尝。”
　　裴清眯起眼睛盯着他，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下巴朝后面努了努，“配料表在本子上记着了，你自己做。”
　　唐驰二话不说立刻上手，他不太会做，平日里有王天做饭，裴清调酒，哪还需要他，顶多是打扫打扫卫生，他像是做实验那样精准要求自己，材料的数量按克数来，蜂蜜一滴都不能差……捣鼓了半天终于调制成了一杯方纯喜爱的。
　　裴清在身后盯着大外甥，仿佛早已看穿一切。
　　晚上回学校的时候他把茉莉牛奶带给方纯，方纯喝了一口却直皱眉。
　　“怎么了？”唐驰问。
　　“裴叔叔今天做的这个怎么有点苦？”方纯蹙着小眉毛，拧巴道。
　　唐驰：“有吗？”他明明尝过的啊。
　　方纯却认真点头：“有的，哥你尝尝。”
　　唐驰认真尝了一口，并不觉得有什么差别，难道是裴清诓他？
　　第二天唐驰询问了裴清的意见，裴清说：“你用鲜花煮的吧？哎呀要用干花啊，干花就不苦了。”
　　他又做了一杯带给方纯，方纯捧着杯子喝一口，咂巴嘴回味着：“这次味道比较涩。”
　　唐驰：“……”真的有那么细微的差别吗？
　　两次下来唐驰干脆不装了，把书包往吧台上一撇，摊牌道：“裴叔，你到底用什么煮的花？”
　　裴清眉毛一挑，“他喝出来味道不对啦？”
　　唐驰就知道他不会这么好心，老实回答：“嗯，他说一次苦一次涩。”
　　裴清轻笑，“还是我来吧，你学着点，以后留着哄媳妇。”
　　唐驰无语，老老实实地跟在裴清后面学调奶。
　　“用干花煮，但是温度一定要控制好，不能太热，太热花朵就会有涩味，牛奶的营养物质也会被破坏，再放一小勺蜂蜜，不能多，蜂蜜太多就会盖过其他味道……”
　　唐驰手指在手机备忘录上噼里啪啦的打字，那架势比高考那阵还认真。
　　裴清把牛奶装进消毒后的瓶子里，得意道：“怎么样，纯纯最爱喝的茉莉奶绿。”
　　唐驰面不改色：“学会了，下次我来做。”
　　裴清不做人惯了，刚有几分正形就装不住了，手臂搭在唐驰肩膀上，“大外甥，不是对他不感兴趣吗？”
　　唐驰继续面不改色，拍开他的手，微笑说：“等下我会告诉舅舅，这个月的酒窖里少了一瓶朗姆酒。”
　　裴清瞬间老实，“诶诶诶，不想说就不说，干嘛又来这一手啊。”他拖住唐驰往后厨走的腿，“有喜欢的人是好事啊，起码得告诉我们，等成了的时候我们心里有个准备。”
　　唐驰听见这话之后沉吟一瞬，开口道：“我还不知道他会不会接受男人。”
　　裴清顿住，问：“什么意思，直球啊？”
　　“嗯，小呆瓜还没开窍。”唐驰说。
　　裴清大叫，“我去，这等到开窍得什么时候啊。”
　　唐驰叹一口气，无奈道：“慢慢来吧，也不好强迫他，如果不是，以后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
　　裴清感慨地长叹一声，又回想起之前方纯提到的家庭背景，家族独苗啊，大外甥以后的路怕是不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