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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归冢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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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厅里,一切如同昨日重现,我缓缓坐进舞池边的沙发里。手里摩挲着刚刚路上买的编织钥匙环,是一朵玫瑰的模样,编织的轮廓在昏暗明灭的五彩下忽隐忽现,鲜红的颜色染上了五光十色,不知怎的,突然多了一些苍老的调子。一阵喧哗声传来,原来是有人撞翻了吧台上的杯子,引来一阵阵轻响,以及一阵抱怨声。那杯中溢出的冰水,想必和那日,那人泼出的水出自同一处的泉吧。只是,如今这杯这水依旧,那人,却已经远渡重洋。
玉朗看着司颜走向莫啸天的背影,突然有一股冲动,回忆起那日在黑暗中,他吻她脸颊时候碰触到的一行湿润,玉朗不再犹豫,大步奔向司颜,抓起她白嫩的玉臂,便向门口跑去。莫啸天如墨的眼底闪过一丝恼怒,眼神微微瞟向夜未央的透明的玻璃门,几个黑衣打手点头离去……
玉朗拖着司颜急急地向门口走去,却在路过吧台的时候发生异变。
一声琴弓碰击琴弦发出的突响,惊醒了玉朗脑中的一片空白,脸上的水,冰冰凉凉,并顺着他额前的发向下坠落,滴答滴答的,是水滴敲击地面的声音。只是比这滴答声让他更难堪的,却是全场突然的静谧,那水的滴答声只是提醒了他必须清醒,而这静谧,却仿佛一张网,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他兜住,而后绞死。
“玉先生想要疯便自己继续疯下去好了,请恕司颜不奉陪。”司颜有些讽刺的声音响起。一双灵灵的水眸里含着很多情感,虽不愿意承认,玉朗确实在其中读到了一丝轻蔑。
“司颜……”玉朗温润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却仿佛隐忍了一些什么。
已经转身向莫啸天走去的司颜听到这声呼唤,轻轻一顿,却并不转头,仿佛在等待对方回答她什么一般。
“不论如何,我缠上你了。”玉朗轻轻地抚了抚额前的发,走到了司颜面前,狭长的眼定定地盯着司颜的水眸,坚定地低声说道。他的这声宣告似的话语,音量只控制在两人能听到的范围,而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轻轻地侧头,快速地在司颜脸颊一吻,而后竟爽朗地笑出声来,“你这次的胭脂果然和上次的不同。”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夕醉不自然地凑近风凝,她刚刚回来的时候,便碰到了走出舞厅的莫啸天,莫啸天看见莫雕航的时候,只是微微一诧,而后眉头也轻微地皱了一下,“记得回家。”最后却只留下淡淡的一句,就钻进了车里。跟在他身后的司颜,脸色却并不若往常,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没在,刚才上演了一钞热血抢情人’呢!”一旁的年纪稍大的舞女接口道。
“哦?咱们的玉少爷抢人了?”夕醉唇角勾了勾,虽是答那个舞女的话,杏眼却不经意一般掠过风凝。
“你什么时候回去?”风凝却问起一个和她问题无关的话题。
“也快了,你现在要走了么?”夕醉顺势看了看挂在一旁的挂钟,还有10分钟,时针便指向那表盘上最大的数字。
“嗯,今天有些乏了,你要不要一起走?”
“她还没等到莫二少呢,怎么会走呢?”旁边的女人中又有人怪腔怪气地答道。
风凝不语,凤眼只是轻眨,看着夕醉,隐隐看到提到旁人提到“莫二少”时,夕醉眉头间的眉川轻蹙。
“走吧,我今天也累了。”不理旁人的诧异,夕醉起身,随着风凝走向后面的更衣间。
“你今天不对劲。”肯定句,似乎并不等待回答。
“嗯……”
“不想说就不必说了。”风凝浅浅一笑,帮夕醉整了整她看不到的小外套领子。而后率先走了出去。
“凝儿……”从那日去照相馆后,夕醉便开始这么称呼风凝。
“嗯?”旁边的人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呼唤,只是随意的应着。
“他刚刚……吻了我。”夕醉在斟酌用句,她不知道是不是该这样将自己的秘密说出,在午夜无人的街上。
“哦?”凤眼并没有看她,只是语调上挑,表示她在听。
“我真的很失望……”声音小小的,有一种隐忍的疼痛。
“失望他和别人一样?”这次,冷淡的声音终于响起。
“我原以为,他是与父亲、与别的男人不同的。”
“你伤心了么……”
“伤心……算是吧……”
“夕醉,你可知道,这个地方,就是用来受伤的。”风凝突然在路边站住,看着夕醉的眼睛里有着无比的认真,没有挎着小包的左手轻轻地按上心脏的位置。
“用来受伤的?”
“或者说,是用来储藏情感的,这情感中,却多数是伤感。”风凝的声音里,多了一些叹息。“也许,这也是心与大脑分开的理由,心总是装着一系列的情感,大脑却一直被要求冷静思考。但人们却往往忽略掉,心是没有神经用来思考的,所有的情感都是通过冷静的大脑来分析得出的,心,充其量不过就是情绪的一个储存工具罢了。”
“储存工具啊……”杏眼微眨了两下,看向对面路灯在冷情的街上投下的影。
“是啊,储存工具,这也就是为什么人总是遗忘。心统共也就那么大的地方,装得下新的,那些旧的,自然是要被清空的。”凤眼里透着认真,语言的内容,却俏皮了起来。“来了新的伤痛,也不要和那些旧的联系在一起,那些旧的是要被丢弃的,你不用这么节省度日,所有都要留下来吧?”冷淡的声音,说到最后,却多了份调侃。不等夕醉回答,风凝兀自起步,继续向前走去。
“凝儿……谢谢你。”夕醉的声音有些低。旧的,新的,不应该同时存在相互影响向坏的方向发展下去,这,是不是你的意思,凝儿?
“最近雕航似乎总是去夜未央呢”中年女人手中的汤匙轻搅,与细瓷碗偶尔碰触,声音在夏日的清晨却并不恼人。
“年轻人有自己的社交圈,你不必管太多。”男人闻言,并不抬头看坐在餐桌对面的妻,目光依然聚焦在手中的时事新闻上。
“嗯,不要和不三不四的女人勾搭便好。”女人声音柔和,不失大家风范,话里的内容却让餐桌上另外的二人同时皱了眉头。
“婉珍,男人的交际你不懂。”男人的声音从报纸后面传了出来。
“也是,如果妹妹还活着就好了。”女人似是叹息,听在耳里却多了一种不知名的情绪。
“爸,大妈我去米行了。”男人左手边的青年放下手中的碗筷,抬手抚了抚一旁眼神有些呆滞的女孩,随后不理女人骤然难看的脸色,径自起身,走出餐厅。
“呵,我们大少爷的脾气越来越大了。”女人的声音仍旧柔和,抑扬顿挫中却透出一股怨气。
“知道就别那么多话了。都消停点。张妈,带小姐下去吧。”男人说罢,将手中的报纸放下,随后饮尽杯中的咖啡,看着张妈带着面部表情呆滞的女孩走岀饭厅,脸上露出鲜有的慈爱。“我今天晚上还有应酬,不回来吃饭了。”男人语毕,也起身离去。只留下女人一人,捏汤匙的手指甲因用力泛出青白的颜色。
“凝儿,你在吗?”夕醉的声音从门缝里传进房内。
“进来。”两息之后,房内传来有些慵懒的声音,只是声线在这夏日里却显得冷冽了些。
夕醉旋开把手,标志着298的深色木门向里面退了开来。夕阳从对着门的窗子里如种子般撒进,将一室的冷颜淡色润染了一层温暖。室内,风凝披着长发侧倚床头,身着丝质紫色睡衣,腿上盖着薄被,膝上摊开着一本圣经,显然是刚刚未读完的部分。
“我还不知道,你还是个虔诚的教徒呢~阿门~”杏眼笑眯眯的,夕醉调侃道。
“我也不知道,原来夜未央以可亲近人著称的醉舞皇后竟是这么刻薄呢~”风凝微笑答道,原本清冷的声音此时也带了些温度。
“侬则死女宁~”夕醉用并不熟练的上海话笑骂了一句后,便不再和她斗嘴,偏身坐在窗前的椅子上,阳光从她身后照了进来,在地上拉了一道长长的影。
“你今晚去不去?”
“夜未央?”
“嗯。”
“如果我没记错,我是靠这个养家糊口的。”风凝侧过头来,眸子晶亮,似乎即使背光,依然可以看进夕醉的眼睛里一般。
“嗯……和灵姐说一声,我要回家一个星期。”
“怎么?家里出了什么事?”
“奶奶大寿,要我回去。”夕醉的声音里有些暗淡,提到家,她总是不能释怀,那些过往,一一呈现,如同梦魇,挥之不去。
“嗯,司颜在,灵姐应该会准假的。你别想太多,你母亲看到你会很开心的。”
“呵……会么?”夕醉摇摇头,抬头看向窗外。“她实是恨不得我死了吧……”
“夕醉……如若莫二少问起,我是不是该告诉他?”似是不忍再看夕醉继续沉寂在那情绪中,风凝故意调转了话题。
“……”听到莫雕航的名字,夕醉顿了一下,而后轻叹一声,有些疲惫地答道:“随你吧,即使他到了慕镇也定是找不到我的。”
“夕醉,不要低估男人作为猎人的嗅觉,尤其还是他志在必得的猎物。”清冷的声音里掩了一丝兴味。
“呵……我么?我有什么好被猎的呢……不过行尸走肉罢了。”
“什么时候走?”
“明早的车。”
“嗯,要我去送你么?”
“不用了,也没什么东西。”
“嗯,路上小心,开心点。”
“呵……凝儿,谢谢你。”夕醉起身,走向风凝,轻轻给了她一个拥抱,而后转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