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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好自为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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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门一关,岁月更长,更难熬。
这一次,师尊似乎不打算出来了,彻底丢下他了。
云臻每年都会在七夕前一夜做很多菜,一整个晚上不停,然后跪坐在山洞前等一整天。若是师尊出来,他就会喜笑颜开拉着人去厨房,让师尊尝尝他忙碌了一整晚的菜肴。
结果鹊桥搭了一回又一回,牛郎织女年年相会,但他却再没见到过他的师尊。
大概是第十年吧,九霄崖第一次来了客人。一位女客。
衣袂翩翩,修行不凡,可担仙子二字。虽说是客人,但这位客人却半点招呼不打,直直就冲进了师尊闭关的山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跪在地上的云臻。云臻后知后觉想趁着洞门被打开的间歇冲进去,却不料一眨眼的功夫,本以为盈盈弱质的仙子却是直接抱着浑身赤红的师尊出来了。
云臻一路跌跌撞撞,费力地跟上仙子的脚步,满目都是红色。师尊明明无时无刻都是一袭白衣的,现在那身白底的衣裳不知被什么染成了艳丽的红,像九霄崖偶尔的橙阳,却更像血,把清清冷冷的师尊笼罩在了危险的结界里。但他看不见师尊的脸色,不知道那张脸上是痛楚多一些,还是苍白多一些,又或者早已不醒人事。
师尊被放在了那张寒石床上,仙子不发一言,动作甚至带上了几分粗暴,原本云臻想问师尊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有什么能帮忙的,结果突然双手一痛,紧接着就眼睁睁看着有暗红从自己手腕涌出,经由仙子的术法牵引,缓缓将无声无息的师尊包裹。
在清醒的时候被放血十分不好受,但云臻知道仙子在救自己可能命悬一线的师尊。他咬紧后槽牙硬撑着不发出一句痛吟,上半身力道在被强行抽离,明明双腿已经在瘫软的边缘,却不料脚腕也遭到了同样的强力抽取。
血不停地往寒石床汇集,云臻彻底支撑不住轰然倒地,只不过意识还在支撑。师尊还没醒过来,他想看看师尊,想听师尊说话,想问师尊到底发生了什么,流那么多血疼不疼……想让师尊尝尝他做的饭,今早刚做好的,还在笼屉里热着呢。
他已经十年没见到过师尊的样子了,这次真的太久了。师尊好狠的心。
临到昏迷前,云臻还在渴求师尊能睁眼看看他,看看又一个十年后的他。
云臻醒来的时候在自己的屋子里,他听见师尊那间屋子有说话声,顾不上身体失血过多的后遗症,忙不迭推门进去。
师尊终于醒了,云臻眉开眼笑地喊出太久没喊出口的称呼“师尊”。他的视线落在师尊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对比十年前眼窝深了些,脸颊更清瘦了点,眉眼……好像更冷了。
两厢视线交接,惊鸿淡淡一声“嗯”算作回应,紧接着就说道:“来见过你师娘。”
云臻后知后觉,嘴唇微动,却好似回到了张口不能言的孩童时代,他不知道这个称呼该怎么说出口。他的视线下移几寸,看见了一双交握的手,尽管被他灼灼地盯着,那双手依然没有放开。
他放弃再去看,又把视线挪到师尊的其他地方,似乎除了脸色不佳之外,其他地方都飞速痊愈了。有这位不速之客在,显然用不着他这个修为低的徒弟操心。
房间里静默良久,云臻不肯开口叫人,惊鸿便没有别的话说。这个时候开口的却是坐在榻边的女前辈:“你师尊需要静养,近日不要来打扰。”
“砰”地一声房门关上,隔绝了云臻阔别十载的视线。
虽然那间屋子他再没能进去,但厨房的饭食却是每日不曾断过,尽管直到夜里都没人享用。但他还是日复一日地每餐用心搭配,荤素咸淡,都按照师尊从前的喜好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师尊醒了之后对他态度大变,甚至连多看他一眼都不肯,更别提多说一句话了。是不是因为师尊闭关却受了重伤这件事?但没人给他解惑,他也没那个本事能医好师尊的伤。但好在他的血还能有点用处。
师尊和那位女前辈在屋子里待了三个月,骤然开门倒是让拿着碗碟的云臻不知所措起来。他照常弯唇带笑,脆生生喊“师尊”。
没有回应。这回还是女前辈开口:“你师尊准备跟我去别的地方修行了,你……好自为之。”
云臻不知被什么呛到了一般,躬起腰背猛烈咳嗽起来,仅仅片刻,甚至连不知出处的鲜血都咳出一些。
“师尊——”身旁被两位年长者的衣袍带起几缕清风,云臻下意识抓住即将擦身而过的那截衣摆,他焦急地恳求,“师尊…别丢下我,徒儿想跟着师尊——之前是徒儿的错,徒儿对师娘不敬,徒儿知错了,求师尊带我一起走。”
他以为师尊还是从前溺爱他到几乎没边的那副心肠,所以才一直梗着不肯喊出“师娘”这个称呼,却不料这会儿想来竟是幼稚到了极点。
惊鸿似乎只是轻轻一摆手,连头都没回,就把云臻甩在了身后,依然一个字没说,一个眼神都没留。
云臻不受控制地咳出一大口心血,他却来不及擦,只能拼尽全力去追那两道已经快要消失在山口的人,常年寂静的九霄崖内几乎响彻着他惊慌到恐惧的声音。
“师尊———别丢下我,我想跟您一起走——”
“师尊——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