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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哪个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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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红军痴迷打麻将,一天时间除去吃饭睡觉,屁股几乎从没离开过麻将桌的椅子。
柳婷养胎,侯金辉也不常在家,接送侯小天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到这个老子身上,可十天半月里,他能有一回把孙子送到接回就数稀奇。
多数情况下,侯红军会领着侯小天出门,并嘱咐他:“爷爷还有事,你自己去,路上看着车,晚上放学赶紧回家,跟你妈说是我接你到家门口的。”
侯红军的话,侯小天贯彻得很好。
因为他不喜欢爷爷身上的烟味,很臭,以及爷爷说话的声音像拉风箱,呼呼啦啦,似乎永远有口痰卡在嗓子眼里。
他不想爷爷送,也不想爷爷接,刚好爷爷也没空,而且,下午放学没人接的话,他可以去公园玩沙子,只要按时回去就行。
为了玩沙子,侯小天偷偷把家里的小红桶和塑料铲装进了背包里。
他好像比同龄人个子矮些,性格也相对孤僻,别的小朋友会跟人手拉手,他就不会,他只醉心于玩沙子。
九点半了。
侯小天还在垒城堡,依然没有要回家的意思。
这是这些天最晚的一次。
魏柏坐在公园沙坑外的石椅上,连帽衫的帽子套在头上,嘴里咬着根棒棒糖,糖块儿偶尔跟牙齿撞在一起,磕碰磕碰响。
他包里还有很多糖,给侯小天买的,可乐味。
这些天,每次送侯小天回家,魏柏都会给他一根棒棒糖,有时候也会带些小玩具,拼图,机械小汽车,竹蜻蜓,或者故事书。
“哥哥,”侯小天又盖了一堆沙子,回头看着魏柏,“我渴了。”
“还要可乐吗?”
“嗯。”侯小天点点头。
魏柏起身去公园的售货亭给他买可乐。
过程大概三分钟,魏柏回来看见的场景是侯小天趴在地上哭,几个高侯小天半头的男生抢了他的塑料桶和铲子,正一脚一脚踢散他堆的城堡。
“拿过来!”魏柏捏着可乐,声音很低,眼神也凶,对几岁的毛孩子而言足够有震慑力。
几个毛孩子看见魏柏,浑身一僵,甩下小桶和铲子就撒腿溜了。
这种事儿不是第一回发生。
“别哭了,”魏柏把侯小天捞起来,扑扑身上的沙子,“回家吗?我送你回去。”
侯小天揉着眼睛,脸上浑着泪和沙子:“哥哥,我想你去我家里玩。”
“你爸爸不会喜欢我去你家的。”
“妈妈喜欢你,爸爸就不敢不喜欢你?”
“哦?你妈妈这么厉害吗?”
“嗯,爸爸有病,叫气管炎,别人都这么说他。”
“很严重吗?”
“对。”
“怎么个严重法呢?”
“妈妈一生气,爸爸就要在卫生间跪好久呢。”
魏柏笑了,拧开可乐给侯小天喝了两口,揉揉他的脑袋,“走吧。”
时间早过了放学回家的点儿。
侯金辉家里乱成了一锅粥,早在七点钟,柳婷就给侯红军打过电话,问他接孩子怎么还是没有回家。
那时侯红军在搓麻将,一听电话,慌忙捂着听筒躲到一边,“啊……没回啊,我俩还没回呢,天天跟我在一块呢,我带他溜达溜达,马上就回家。”
这一“马上”,拖了近两个钟头,侯红军到学校附近实在找不到人了才回家对柳婷坦白:小天丢了。
就这样引发了一场家庭战争。
魏柏牵着侯小天到楼下时,还能听到二楼阳台飘出来的吵架声,大约是要报警、找人、老不死的该偿命之类的话。
“回家吧,”魏柏抬头看看窗户,里面噼里啪啦响着,似乎开始摔东西了,“赶紧,你妈妈都急坏了。”
“哦,”侯小天似乎不太想走,从魏柏手里接过书包,拉开夹层的拉链,掏出一只折纸小青蛙,“哥哥,今天手工课,老师教我们叠小青蛙,这个送给你,会跳的。”
“嗯,真厉害,”魏柏接过小青蛙,“我收下了,快点回家。”
侯小天这才拎着书包上楼。
柳婷一打开门,看见回家的儿子,脸上一瞬间堆叠了许多情绪,惊喜、愤怒、担忧。
她拽着侯小天进家门,灯光一照,看清了儿子身上的沙土,脸上的污痕,一时没控制住情绪,气急败坏地吼道:“跑哪耍去了?!你怎么弄成这样?!”
侯小天被吓到了,“哇”一声哭出来。
柳婷扶着腰,回头狠狠瞪了侯红军一眼,指着他道:“给我讲实话,你爷爷根本没接过你是不是?!”
侯小天低着头,泪珠子往下掉,不停摇脑袋:“是哥哥送我回来,没有爷爷,都是哥哥送我。”
“哪个哥哥?”
“医院,妈妈摔倒,跟妈妈去医院的哥哥。”
侯小天抱着书包,拉链里漏出红色的可乐瓶盖。
柳婷拽过书包倒出里面的东西,除去小红桶,塑料铲,还有各种没见过的小玩意儿,“这些呢?也是哥哥买的。”
“嗯。”侯小天吸吸鼻子,点点头。
“你怎么不早跟妈妈说,赖人家这么多东西。”
“哥哥说,妈妈知道了,又要不停说谢谢了,哥哥只是顺路送我回家,不要谢谢。”
柳婷这才意识到,自己甚至没问过男生的名字,上回的谢还没道,人家又默默帮了自己这么久,心里越发过意不去了。
就这样,因为侯小天的缘故,柳婷联系魏柏的次数越发频繁,她原本是家里的独生女,时间一久,甚至生出了想认魏柏做干弟弟的心思,只是几次邀请魏柏来家里做客,魏柏从不肯登门。
没多久,侯小天要过生日,头一晚,柳婷又联系了魏柏,语气十分坚决。侯小天也在一旁附和,说不见到哥哥就不过生日。
魏柏站在自习室外的窗户边,眼底是学校黑漆漆的绿化林,他考虑了一会儿,松口说:“姐,我明天有点忙,七点以后才有时间,晚不晚?”
“有什么晚的,我老公也七点多才到家,你不来就是不给姐面子,一定得来,等着你。”
挂了电话,魏柏找到那天柳婷用自己手机打过的侯金辉的号码,摁下呼叫。
“嘟”了几声,对方很快就接了,语气很不耐烦,似乎这人说话向来如此讨厌,“谁?什么事?”
“我,”魏柏说,“你嘴里说的,傅知夏的小情人,明天七点,出来聊一聊?”
第二天,侯金辉来得很利索,七点钟,准时坐在了魏柏对面,翘着二郎腿,目光鄙夷地斜向对面,“傅知夏自己觉得丢人,派你来求我了?”
“没,”魏柏一嗤,险些笑出来,“别那么想我干爹,他根本懒得提你,我就是想问一问,他给的钱,你已经收了吧,柳婷姐和小天都知道吗?”
侯金辉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家里人名字,傅知夏跟你说的?”
回避问题,那就证明柳婷还不知道。魏柏笑笑:“我说了,我干爹懒得提你。”
侯金辉追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能在别人家装窃听器,别人就不能深入研究一下你的家庭吗?”
魏柏从上衣口袋里捏出一只绿色的小青蛙,摁在桌子上跳了几下,问侯金辉:“可爱吗?”
侯金辉开始不耐烦了:“你想说什么?”
“啊?”魏柏作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小天手工课折的小青蛙,你居然都不知道吗?”
侯金辉忽然握拳在桌上捶了一下,紧接着半站起身,“你跟踪我儿子?”
“话别说这么难听,因为你这个当爹的不称职,我才去帮忙照顾几天。”
“你个死同性恋,接近我儿子到底什么目的?!”
闻言,魏柏一愣,盯着侯金辉忽然笑了,“对了,我是个死同性恋,你倒提醒我了,嗯——我记得我从十三四岁就看上傅知夏了,当时就特别想跟他搞在一起,以后我也可以教教你儿子怎么喜欢男人,你觉得好不好?”
侯金辉猛地起身,拳头砸向桌面,“你他妈离我儿子远一点!”
魏柏倒是安稳坐着,掀起眼皮,大大方方迎着侯金辉的怒目而视,“你搞搞清楚,先招惹我干爹的是谁。”
“你教我儿子干什么了?!”
“这就得回家问你儿子了,”魏柏有一下没一下地摁着小青蛙,“对了,前阵子柳婷姐被人抢了,挺贵一个包,是你买的吧?”
“关你屁事!”
“当然不关我事,差点害得你老婆一尸两命的包是你送的。”
魏柏看着侯金辉逐渐惊恐起来的脸,问:”你跟我干爹要的钱,是继续给柳婷姐买名牌包呢,还是未来给小天交学费,或者,给没出生的小儿子当奶粉钱?我们老家有种说法,老子不积德,儿子多半命不好,要么不能顺利出生,要么出生了是畸形,不畸形也会夭折……你说,你一事无成,只会眼红别人努力的结果,又想敲诈勒索,不劳而获,真的没有问题吗?”
“你吓我?”侯金辉瞪着魏柏。
魏柏把小青蛙又装回口袋,“迷信而已,随便说说,你怎么还当真了。”
侯金辉大吼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话音才落,魏柏兜里的电话响了,不用看也知道是柳婷打来的。
“嘘——”魏柏对着侯金辉做了个噤声了手势,“你老婆来电话了。”随即开了免提。
“姐,我刚出校门,正往你家赶呢。”
“是小天,非叫我催你,让我问问你什么时候到。”
“哥哥。”侯小天兴奋地叫了一声。
侯金辉立刻紧张起来。
魏柏看了眼侯金辉,笑着回答:”小天乖,今天有没有叠小青蛙?”
“没有,不过今天学会折爱心了。”
魏柏还是看着侯金辉笑,“小天真棒,可以送给哥哥一个吗?”
“好——等哥哥过来。”
电话才一挂断,侯金辉立即冲过来,提起魏柏的领子,眼睛瞪得浑圆:“你对我儿子干什么了!”
“你一个当爹的人,思想也真够龌龊,你觉得我对你儿子做了什么?”
“你他妈唬我!”侯金辉憋红了脸,提起拳头要砸下来,但被一把甩开。
魏柏抻了抻衣领的褶子,“怎么?你儿子待会儿过生日,你现在要跟我打一架吗?鼻青脸肿到家怎么解释?要不要我去跟柳婷姐算一算你要的钱够判多久?小儿子出生时,你有没有出狱?”
侯金辉松了手,一副咬牙切齿有无可奈何的模样,好像无赖踢到了铁板,再不见面对傅知夏时那副嚣张嘴脸。
魏柏逼近一步,“你要挟我干爹那会儿,我也录着音呢,你要不要听?他不舍得送你进监狱,不代表我不会,你老妈会不会被你气死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