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人求生之路》鹤几都

24、筒子楼

　　门外站着一抹艳丽的红。
　　王真只是从门缝里看了一眼就不再关注，也不理会持续不断地拍门声，只坐在屋里抽烟，把不透气的屋子弄得雾蒙蒙的。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变成了敲窗声。
　　就算他住一楼，也知道外面的绝对不是人类，所以不予理会，默默抽完烟，平躺在床上，手里抓着一把美工刀。
　　马哥则在犹豫要不要去把冉舟解决掉。
　　他不信冉舟没发现翠翠的死有问题，凶手要进门只能从窗户爬进去，而冉舟已知他有壁虎服，随便一想就能联系到一处。
　　但他犹豫许久，决定先做完今晚的任务再说。
　　童欣自从小川死后就很不安，在这个灵异副本，她总觉得小川会变成鬼回来找她。
　　然而不完成任务就没法拿到生存时间。
　　每个玩家都在直面危险和慢性自杀中再三权衡。
　　只有冉舟毫不在乎，把病号服放进接满冷水的盆里泡了一会儿，搓掉上面的血迹，挂起来阴干，明天继续穿。
　　之后他问出第二日的问题。
　　【阿华的废稿是孕妇自杀的线索吗？】
　　手机那边很快传来信息：
　　【是。】
　　冉舟得到答案也不意外，脱下衣服，早早进了被窝，睡得很安静。
　　“咚、咚、咚。”
　　屋外拿头撞门的声音无法惊扰他的深眠，过了很久才含恨离开。
　　童欣站在门后，咬牙，抓紧门把手，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走了出去。
　　风不知吹动哪扇窗户，传来“嘎吱”一声。
　　乌云挡住黯淡无光的下弦月。
　　她今晚的任务是给死人烧纸、泡饭，降低它们的怨气，为此，童欣白天就从商贩那里买了大米、木筷、打火机和香烛纸钱。
　　大米是生的，提前用水泡过两个小时。
　　童欣按要求来到204门口，双膝跪地，一边念着孕妇的名字，一边敲碗。
　　“叮……叮……”
　　碗中装水，发出清脆的回音，每敲一下，水面就出现一圈波纹。
　　在树叶刷拉的摩挲声中，阴云逐渐浓重，再也看不到丝毫月亮时，天开始下雨。
　　丝丝凉凉的雨打在栏杆上，弹到童欣背上。
　　童欣觉得身后很冷。
　　敲了一分多钟后，她自觉这一环节已经完成，于是站起来活动几下腿脚，然后拿出半个生白萝卜，放在地上，点燃香烛，插在萝卜上，自己双手合十，对着204拜了两拜。
　　这一套童欣过鬼节时看家人做过很多遍，做起来也像模像样。
　　火光驱散了些许寒意，童欣逐渐放松，心想任务还真不难。
　　接着她又念着孕妇的名字，给她烧纸钱。
　　两沓纸钱被一张张撕开，点燃，堆放在门口墙角处。
　　童欣可不管这样做会不会熏黑墙面，一个游戏副本内容而已，又不是现实里，没什么好在意的。
　　两沓纸钱看着少，撕开也要烧一会儿，童欣知道急不了，只是膝盖渐渐僵硬，有点难受。
　　随着纸钱烧出的灰越来越多，身体好像也越来越沉重，就像有东西踩着她的头。
　　冰凉的，软润的触感，人的脚趾。
　　她脊背被汗浸湿，尽力躬起背，低下脖子，祈祷女鬼是来吃饭而不是杀人的。
　　纸钱被手里的汗打湿了一个角，童欣急忙凑近吹气，把那一小块湿纸钱烧干净。
　　火舌却像长了眼睛，趁她吹起的功夫，直往她喉咙里钻。
　　童欣跌坐在地，连连作呕，然而喉咙里依然灼痛，甚至有点像在从内往外烧。
　　她急忙把手伸进喉咙里，想把令她痛苦的东西抠出来，然而只让她的嘴里鲜血淋漓。
　　直到她意识到，已经迟了。
　　她的天赋很鸡肋，在这种环境下毫无作用。
　　她快要涣散的目光看着挂在上方的女鬼，忽然回光返照，用最后的力气在地上写下几个字。
　　王真睡得太早，半夜就醒了，一看时间才三点钟。
　　可能是昨晚吃得太咸，睡觉前喝了不少水，现在肚子有点涨。
　　离天亮至少还有两小时，会憋不住的。
　　他从床上坐起来，寻思着外面也没有任何动静，加上他还有天赋做后手，去上个厕所就回来应该问题不大。
　　他住106，厕所和走廊就在旁边，算上上厕所的时间，来去应该用不了两分钟。
　　他打开门，被蚊虫挡得严严实实的走道灯勉强照出门口这片走廊。
　　夜里偷摸下过雨，栏杆有打湿的痕迹。
　　两侧楼梯的感应灯没亮，但应该没东西。因为昨天有鬼的时候才是亮的。
　　王真放下心来，朝厕所走去。
　　这栋楼最大的问题就是厕所里面没灯，仿佛天然不欢迎租客晚上如厕。
　　厕所门口倒是有灯，但绝对不超过5瓦。
　　楼道边的垃圾桶里跑出一只肥硕的黑毛老鼠，一溜烟消失在黑暗中。
　　刚拐过门，厕所里面黑乎乎的，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两个连排坑位中，后面那个站着一个格外瘦小的身影，王真心里一松，这人他见过，是那个收废品的老太。
　　虽然不知道她在男厕所翻垃圾桶干嘛，但至少是个人。
　　他不怕了，大声呵斥：“赶紧出去，我要上厕所！”
　　废品老太慢慢转过身来，脖子几乎全断，和脑袋之间只剩一层皮粘连，头挂在胸前，转身时一晃一晃，像摆钟。
　　“草！”
　　王真差点吓尿，顾不得太多，赶紧往外跑，回去拿矿泉水瓶凑合。
　　就在他长舒一口气，觉得早该如此时，图方便挂在门外的锁却发出诡异的响动。
　　那个老太没走？
　　他疑惑地走到门边，壮着胆子把耳朵贴到门上。
　　“啪”地一声，如同炸雷，王真惊骇过后从细碎的动静里辨认出，老太把自己的门锁拿走了！
　　那他白天出门怎么办？
　　随即他苦笑，现在这情况，只要不危及性命，怎样都行。
　　第二天冉舟是起得最早的那个，他下楼时没在意其他楼层，径直去了早餐店。
　　正吃着豆浆包子，楼里传来何珍的尖叫。
　　死人是很正常的事。
　　他依旧吃着，嚼着，吃完又买了一份。
　　今天依旧是阴天，外面黑沉沉的，看着像随时会下雨。
　　不多时，王真顶着眼袋走来，冉舟和他错身而过，迎面装上惊慌的何珍。
　　“谁死了？”他问。
　　“童欣。”
　　何珍面露恐惧，仿佛童欣的死得十分惨烈，然而冉舟走过去，只看到童欣的尸体跪在204门前，头往后仰，大张着嘴，面色扭曲。
　　这幅诡异模样一看就是鬼干的，然而童欣手边却有三个血字。
　　【不是免】
　　“免”应该是写到一半手指上没了血，应该是“鬼”字。
　　不过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童欣为什么要留下这三个字？
　　杀她的不是鬼，难道还能是人？
　　或者说，她死前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会告诉大家她看到的“不是鬼”？
　　匪夷所思。
　　不过从现场死亡情况来看，他大致理解丁南星是怎么死的了。
　　虽然丁南星死时穿着拖鞋像是去洗澡，但他应该只是图方便。
　　他过了时间才去浴室实际是为了完成任务，而不是作死非要到深夜洗。
　　就在他完成任务时，他遇到了孕妇。
　　孕妇用不着许多手段，只要将门关紧，令地面变得湿滑，就能让慌张的人一头撞死在洗衣池上。
　　冉舟在脑海中不停推算着，脚步未停，一直往202阿华的房间走去，很大声地拍门。
　　里面一直没有声音，冉舟便朝里面喊：“阿华，醒醒，我有事找你？”
　　拍了两三分钟门，睡眼惺忪的阿华终于舍得把门打开。
　　他眼底青黑，面对日光不适地眯起眼睛，一看就是长期作息紊乱，硬生生被他的拍门吵醒。
　　阿华带着被惊扰睡眠的火气开门发问：“你谁？”
　　他装了窗帘，屋里有些黑，看不清摆设。
　　“我有事要问你。”
　　冉舟把手上的早餐递给他，说：“这栋楼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没什么事啊？”阿华茫然，但接过了他买的早餐。
　　他身上传来一股衣服闷过很久的臭味。
　　“和你的邻居们有关系，你还把它写进文稿里，虽然写的没什么逻辑性，被退稿了。”
　　阿华不爽地昂着头，“你是来嘲笑我的？早点滚啦。这个算是你给我的赔礼。”
　　他摇晃着手中的豆浆包子。
　　“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冉舟说，“我只是想了解一些细节，比如，你知道孙如艳是怎么死的吗？”
　　“你在稿子里用的是她的原名？”
　　冉舟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从震惊到无赖，表情逐渐恢复镇定。
　　“那又如何？她这个名字很普通，我只是拿来用一下而已，又没有什么问题。”
　　“理论上是没问题，不过，我还没问出我的问题。”
　　“你赶紧问。”阿华不耐烦地啃包子。
　　“从我们住进来的那一天开始，你有吃过其他东西吗？”
　　冉舟平静地看着他。
　　从筒子楼能直接看到面前这条街的全景，什么时候，有几个人，在哪家店，坐着吃了什么东西，在楼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从来没见过你出门。”
　　“我……”
　　阿华张了张嘴，拿着豆浆的手渐渐下沉。
　　“但是我们都致力于研究死者身边的线索，和楼里的诡异变化，完全忽略了你的存在。”
　　“即使从没有人见过你出门，大家也毫不在意。”
　　“你怎么知道我没出门？我只是会把饭打包回来吃而已。”阿华梗着脖子，“他们都看不起我，我不想到外面吃。”
　　“看不起你。”
　　冉舟回味这四个字，莞尔一笑。
　　“你自己一直在原地打转不肯进步，写些毫无逻辑还夹杂黄|色内容的三流推理小说，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总有一天狠狠打这些人的脸？幼稚。”
　　“你的长相，你的性格，你的才华，你的工作能力，你的社会经验，哪一点让人看得起？”
　　阿华脸红得快滴血，呼哧呼哧喘气，却无法反驳。
　　“人不能成天做梦，有本事就脚踏实地认真钻研精进，没本事趁早改行，先让自己活得好看点，再考虑追梦。”
　　冉舟认为自己最后的话是诚心诚意的劝告，奈何阿华似乎不这么想。
　　阿华阴郁地看了冉舟一眼，把门一关，不再理他。
　　冉舟叹息：“我也是难得好心，结果吃了个闭门羹，还赔上一顿早餐钱。”
　　他说说而已，接着转身下楼，再次来到101的废品堆。
　　线索之一是阿华的废稿，线索之二会是什么？
　　肯定不是破铜烂铁和废纸壳。
　　冉舟把视线移到窗边的小床上，快步朝它走去，上下观察。然而这就是一张普通的凉席长椅，完好的半张改成的小床，看不出特殊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