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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归来 ...

  •   京都大道,距离谢府两条街外的茶摊上聚了一堆闲聊的人。
      正巧坐在摊子上就能远远瞧见谢府来往进出的热闹景象,闲人们的话题自然总是围着热闹打转,毕竟往常谢府的大门都是时刻紧闭着,一派不可亵渎的气宇轩昂。
      不过,谢府的大门在近日打开了,热闹自然也在这几天留传出来了,往来茶客路过歇脚,都要动一动嘴皮子唠唠。
      “听说五年前谢府被掳走的小公子回来了。”
      “我也听说了,谢府千金贵胄的小少爷哟,被贼人掳走的时候还未冠礼,五年光阴过去,如今应该是个风采卓绝的公子哥了吧,人丢了五年还能再找回来,真是有上天保佑。”
      “可别迷信什么上天,这谢小公子能回来还是谢家上奏王室举兵围剿北疆□□救回来的。我听说啊,找到人的时候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浑身是伤的被关在密室里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如今能活着简直是奇迹!”
      “挑断手脚筋?那多半不是成废人了?掳走他的人竟能干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是和谢小公子有仇,还是和谢家有仇?”
      唠嗑的人喝口茶润了润喉,忽然压低了说话声。
      “我听说掳走谢小公子的人就是那一位,那可不就和谢家有仇吗!”
      “那一位?哪一位?”有人不明所以。
      “这你都不知道,你是外地来的吧?谢家的那一位不就是痴迷自家弟媳爱而不得因爱生恨,如今丑闻昭彰的谢大公子——谢小公子的舅舅啊!”
      “这说起来可是谢家的一大丑闻,当年传遍了整个京都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谢家世代名门贵胄一向家风严明,没想到出了这么个败坏门风的东西。”
      十多年前,一代名门谢府享誉京城。
      因为谢家有子双双冠绝京城,大公子天赋异禀打小拜入玄门修习武艺,小公子风流倜傥才情双全,两人皆是当朝翘楚。
      可偏偏兄弟两人在同一时间喜欢上同一位女子,那女子只对小公子的才情青睐有加,最后嫁给了谢小公子,两人婚后恩爱非常三年光景就给谢家新添了两位小公子。
      然而好景不长。
      忽有一日,不知为何谢家大公子持剑入府血洗了自家上下近百人,不仅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弟弟,也刺死了自家弟媳,家丁婢女能喘气的一个不留,若非那日谢侯将两个襁褓中的婴儿带入宫中拜见太后,只怕也会惨遭毒手。
      谢家遭遇这等重创从此萎靡不振,谢家大公子屠杀满门后也如人间蒸发般消失无踪。
      好在王室体恤谢侯昔日劳苦功高,不仅助年迈谢侯重振谢家,还将两个襁褓婴儿接入宫中抚养长大,待两位谢小公子知人识礼才送回谢府。
      至此,坊间也各种流言四起,说谢大公子血洗自家是因爱生恨,有说大公子视自己亲弟为眼中钉的,有说大公子不是谢家亲生的,也有说大公子在玄门修炼走火入魔的……各种不一样的版本众说飞云,听起来最可信的还是因爱生恨的版本,因此大家便这么一传十十传百下来。
      “杀了亲弟弟,还不放过亲侄子,这还真是家门不幸啊……”听完大概的始末有人发出感叹,“以前的谢公子我没听说过,可如今的谢公子我知道啊,自小就是成绩斐然的奇才啊,据说文武盖世,他是怎么被掳走的?”
      “文武盖世的是谢一公子谢诚,被掳走的那位是谢二公子谢轩。听说谢轩自小体虚多病,弱不禁风到晒个太阳都能出疹子,打小是个瓷娃娃,不仅拿不了剑,也举不起刀,柿子挑软的捏,贼人下手不掳他掳谁啊。”
      “但我看谢家遭屠后里外都有重兵把守,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这谢二公子到底是怎么被掳走的?”
      “许是内部打入,谁又知道呢。”
      ……
      谢轩打了个激灵从床上醒来,睁开眼睛,室内晃悠悠的烛火光昏昏沉沉,室外月色斜影寂寥斑驳,已是夜深人静的景象。
      即使身覆柔被背垫软榻,还有凝神暖香沁人心脾,他还是会在夜半子时手脚冰凉地惊醒,一时间寒气侵身被冻得难受。
      此刻,他的床边坐着人,那人白衣玉冠,长相与他有几分相似,眉宇轮廓比他多了些成熟稳重之气,腰上悬着一块白穗的琉璃玉牌,牌面上中规中矩刻着一个“诚”字,正是谢轩的兄长谢诚。他此时五指屈成拳撑在颊侧,雕琢般的面容上双眼微闭,呼吸声匀长舒缓,似在闭眼假寐。
      “谢诚你又守着我,这么晚怎么还不去睡?”谢轩扬声不满,似乎恨不得把人从梦中吵醒过来立刻赶走。
      谢诚闻声也不恼,仿佛未被吵闹惊扰般慢悠悠地睁开眼,看到谢轩支身坐起,谢诚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扬起一个和煦的笑,放下扶额的手,起身给他倒了杯热水递过去,温声道:“你还病着,夜里需要人守着伺候,哥哥自然不能去睡。”
      谢轩幽幽地望他一眼,想说谢府有百人家仆要人伺候也轮不到大公子亲自动手,但见他神色担忧,张嘴只喝下接过来的水,没敢放肆耍嘴皮。
      “尚未入冬,你身子怎么这么凉,是不是被子不够厚?”谢诚抬手碰到谢轩冰凉的四肢,不禁蹙眉。
      谢轩回府后一直生病高热不退,到了今天才缓过来,现在他的手脚又比正常人凉上很多。
      谢轩道:“我从小就虚你又不是不知道,谢诚,你快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吧。”
      “叫哥哥,不许叫名字。”谢诚温声纠正他,并仔细地给他身上的被子往胸口处提了提,无微不至地掖好各处会漏风的缝隙。
      “谢诚,谢诚,谢诚。”谢轩开口一连叫了三次,“这种称呼只有那些娇滴滴撒娇的大小姐才叫,我一公子哥丢不起这个人。”
      谢诚道:“你小时候不是一直这么叫?”
      谢轩道:“我今年二十了,又不是小孩子。”
      以前谢轩对谢诚只喊哥哥从不叫名字,这次回家就变了,对谢诚只叫名字从不喊哥,谢诚每次听到会不厌其烦地纠正他,而他却明知故犯地继续叫着谢府大公子大名不改口。
      谢诚本人对他这种任性又幼稚的行为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从小就娇生惯养,惯出谢轩一身任性脾气,一别五年,谢轩外表看似成长了不少,却又好像一切都没变。
      谢轩道:“谢诚,我说真的,你该回房休息了,带着我疾驰数日从北疆赶回京都,马都累死了这么多匹,而且你还日夜守着我那么多天未曾合眼……”
      谢诚温声笑道:“哥哥不累。”
      谢轩道:“……”
      他以前没觉得谢诚会婆婆妈妈到这种程度,竟然赶都赶不走,他不想睡,谢轩也不愿意他守在身边日夜不停地看着,要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哥,谢轩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监视的犯人。
      “你回来这些日子,神志似乎只有晚上才清醒些,哥哥想多陪陪你。”谢诚碰到谢轩的手见他凉如冰块,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只汤婆子,塞进他的手心里。他刚抬起手臂,手腕上那道十字疤痕就格外的显眼地刺入谢诚的眼睛里。
      这十字疤痕横断了谢轩的手腕,竖割他小臂三寸,看着可怖骇人,但疤痕早与血□□合长成了一体,现在看只是一道陈年旧伤,但当时应该伤得极重,而谢轩躯干四肢的每个腕口上都有一道这样的创口。
      谢轩注意到谢诚欲言又止的目光,瞥了眼手上的疤痕,向谢诚解释由来,道:“这是五年前我在北疆逃跑受刑,被挑了手筋脚筋留下来的伤。”
      谢诚浑身一震,喃喃重复:“挑了……手筋脚筋?”
      谢轩道:“是啊,谢啸那个疯子挑的。那时我刚被他抓到北疆没多久,暗中发现一个没人把守的地道,当时还天真地抱有能逃跑回家的幻想,傻傻地以为真的没人知道,于是半夜就偷偷通过地道钻出暗室,可惜没到半个时辰就被抓了。谢啸惩罚我擅自逃跑,直接挑了我的手脚筋,我后来才知道那是他故意诱我制造出来的陷阱。不过很快,他觉得动弹不得的我一点都不好玩,没过多久找医师把它们接了回来,我当时想幸好不是你被抓,否则你就再也拿不了剑了。”
      听谢轩说得轻松无常,谢诚却震惊到说不出一句话,手不自禁地按住那道伤痕,在上面能感受到谢轩阵阵跳动的脉搏。
      谢啸,就是血洗谢家的恶徒,他们的那个舅舅,虽自知谢轩在他手上的这些年应该不会好过,可没想到日子会非人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谢诚道:“疼吗……”他似乎问了个愚蠢的问题,这样创伤哪会不疼。习武之人挑了筋脉便此生再也拿剑不起,一般人挑了手脚筋等同于残废,即使再医治回来,也是重不能提,物不能举,日常久站疾行恐怕都不行。
      他记得谢轩从小最怕疼,此时此刻他亦心疼难忍。
      谢轩道:“当时很疼……”疼到现在,他至今都忘不了。他紧了紧手中的汤婆子,继续道:“谢诚,你知道吗,谢啸……就是那个杀害父亲母亲的凶手,他说因为我长得最像父亲,他一看到就恨得牙痒痒,所以要天天打我,还不许我去死,把我折磨得越痛苦他就越高兴,就好像受苦的人是父亲一样。”
      除了那四道可怖的十字伤疤,谢诚救谢轩回来时还发现他满身皆是伤痕疮疤,估计每一道痕迹的背后都是一场非人的遭遇,谢诚终于忍不住低头抱住他,难过道:“小轩,是哥哥对不住你!当年哥哥若没有引那个人入府,你就不会……”
      “……”谢轩闻言沉默半晌才道:“谢诚,你没有对不住我,最终选那人为仆的人是我自己,即使没有他,应该也会有谢啸其他的眼线潜入府邸,亦或者用别的手段来折磨你我,总归并不是你的过错,你不必自责。我只是恨罢了,恨那些推波助澜助纣为虐的人!恨谢啸,恨沈上风,恨……咳咳咳!”
      血气上涌引起一阵剧烈的疼痛,谢轩全身都跟着颤抖。谢诚轻拍他的背道:“小轩,不必说了,休息吧。”他很自责,谢轩病着本就忌讳情绪大起大落,他不该一时心急地追问谢轩这五年来的遭遇。
      谢轩道:“谢诚,我要报复,我发过誓要向他们每一个人报复!我曾遭遇过的一切,必定要那些人身临其境且感同身受!”以牙还牙,这是他五年来唯一的愿望!
      “好,哥哥帮你。”谢诚不由分说地点头道:“特别是那个沈上风,挖地三尺哥哥都会帮你把他找到!”
      听完这句话,一丝微不可查的啜泣声飘来,谢轩微微一怔赶紧朝谢诚看过去,他温柔和煦的神色与方才无二,可眼中好像有湿润的波澜淌过。
      “谢诚,你哭了?”谢轩的眉毛抽了抽,一脸的不敢置信。现在的谢诚不仅婆妈,居然还会哭哭啼啼!他们分开的这五年,谢诚又经历了什么……
      谢诚笑道:“哥哥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哭?”说着他忍不住摸了摸眼角,居然真的有些湿,没关系,他打死不认便是,“应该是打哈欠打的。”
      “……”谢轩道,“既然你都困到哈欠飙泪了,谢诚你还是赶紧回房休息吧。”
      谢诚道:“哥哥不困。”
      谢轩道:“不困那你刚才就在哭!不会吧不会吧,我记得你以前说过男儿流血不流泪,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那简直是神志不清意识不明,你还说你不需要休息?”
      谢诚左右说不过他,只能幽幽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好好,夜深了我去休息,你若是有事饿了或者渴了,就吩咐下人去做。”
      谢轩道:“嗯。”
      谢诚给留守的家仆交代了几句,就静声掩门离开。屋外的树影斑驳寂寥,他纤长的身影才走到院中的长廊,一阵嘈杂声划破谢府的静夜,不刻谢府的暗卫就跪在他身侧禀报,“大公子!不好了!二公子……他被人掳走了!”
      谢诚瞳孔骤缩,来不及取剑,回身疾步朝谢轩的院子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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