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余》斗赢一水

23、晚安。。。

　　回程车上，想哭，三物问我为何现在这样敏感，我说：“就是想要说话，说什么都好，好证明自己确实存在，好过看着太阳升起，被阳光照射的躯干一点一点消失。”
　　三物叫我转头瞧瞧我奇怪的同桌。她‘奇’露脸上，左边眼眶凹陷下去，右边眼珠子警惕的四处游看，一旦对视神情放松，大大方方的挪开眼球，忽然给人一曲洒脱，不自在倒是留给了不怀好意的人。试想她脸上陈旧的伤痕出现在我的脸上，我是否能够做到出门的时候像她一般尚且坦然自若。
　　差点儿莽撞的上去攀谈，见她安静得毫无生机，作罢！和她一起望着窗外，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群山。黑雪降世，人道瑞年，闻言有蒙着黑纱的女子途径此处，黑纱之下的容貌更不似人间之物，凡听闻者都想一睹。侠客却道：“要是丑陋呢？”说她不解风情，不通世俗，倘若蒙面的都是丑陋的怪物，天底下哪还有那么多奇闻奇事？说着，又说起黑纱女子曼妙的身材，侠客这才明白所谓倾城只是人们的臆想。黑纱女子带着黑雪走了，正如她路过无数城镇一样，人们不满足见到她的黑色的身影，还想要拨开她的衣服，撕开她的皮囊，看看里面到底和常人是否一模一样。无果，又造就了更多奇闻奇事。侠客也曾拦下黑纱女子，问她可否见过一家酒馆，黑纱女子不动于衷，像一具死掉的木偶。风起纱面，侠客似乎瞧见了木偶溃烂的内核。
　　闭眼，睡觉，车进隧道；
　　睁眼，涌上来了另一批人，没有座位，站着，嘈杂，车进隧道；
　　闭眼，睡不着，昏沉；
　　反反复复，四周逐渐躁动，到站了，我知道。随着人潮下车，出站，去拿放在右边口袋的手机——空空如也。怎么丢的？我一时慌乱，想要去追回，人群黝黑的眼睛看着我，不知从何寻，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的。被偷？还是粗心大意？思考无果，于是站在夜晚的风中等待。我也不知道等待什么，大概是等待自己忽然惹怒的某人平静，从数数万人潮涌动中逆流而上，返还自己一个手机壳，说：抱歉抱歉，我猜想这个手机壳是你的，我在出站口的垃圾桶里找到的。我推着行李又去看看垃圾桶，黑洞洞的长方形箱子，兀自察觉心里有一□□火山，但像死了一样。用身上珍贵的纸质零钱在小卖部给母亲去了电话，“喂，妈，我到了。能来接我吗？”“......你自己打车回来......嘟————”嘈杂，电话另一头和车站一样嘈杂，嘈杂叫人心烦意乱，如果此时有那么一个人出现，像三物：“我是来和你一起玩儿的——”像苟余：“喂，你怎么还等在这里——”期望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什么能够触动我死去内心的事物，在我抱着她、他、它嚎啕大哭以前，拍拍我的肩膀说：“好了，没事了，只是手机弄丢了。早就该换一个新的了。妈妈不会骂你的，放心。”只是那十恶不赦的故作坚强忽然出现在我身上，把所有委屈和悲伤碾成粉末，冲上开水，一口一口泯下，拦下出租车——回家。
　　呼出一口气，片地尘埃飞扬。回老家以后父母亲很少到小区来住，时隔一年，居然铺上一层厚厚的灰尘，一切陈设未曾改变，我的房间和走时一模一样，除了再也找不到的和三物的合照。曾进门贴照片的墙上仍旧很多照片，唯独没有三物。翻遍家里上上下下，还是没有。做一天车，觉得饿了，实在想念西红柿打卤面的味道，便连夜跑遍周边所有的超市小卖部，未果，西红柿打卤面如同人间蒸发，从未有人记得它出现过。便饿了一夜。隔天同父母说了手机的事，被理所应当的骂了一顿，当天又去买了新的手机，回去的时候，发现电线上的麻雀少了很多，搬家后是另一个社区，以前常住那堆人一部分换了个地方接着做邻居。社区门口站着熟悉的身影，挎着米白色的包，长长的刘海梳起，露出黑灰色的胎记。等我想起她的时候，母亲已经叫住她：“小王！小王！等老公？”“欸——”她扶住掉下来的刘海，望见我：“女儿吧？长这么大了？”“对啊，一二，喊王阿姨！”女人身后电线杆上站着一只油亮油亮的麻雀，抖抖羽毛，左右晃脑，同伴来了又伙着同伴飞走。慢了一拍，我迟来开口，可母亲的声音已然盖过我：“小孩子，不懂事！行，你忙着，我们先回去了。”走出两步，拉住母亲问：“妈，你还记得三物吗？她现在怎么样了？”母亲说：“什么三物？谁啊？”
　　静坐片刻，回头见着小王阿姨的背影，和几年前没什么变化。但，她真的在等自己的丈夫吗？她有丈夫吗？新手机的相册留下的第一张照片就是小王阿姨的背影，七倍放大后模糊的只剩一个人形轮廓。三物曾拉着我的手，靠着电线杆后面的白墙，偷偷和我说，她其实很好看。后来我不断地翻看空空如也的通讯录和满当当的好友列表，看漂亮的夕阳烧红一窝云花，影子被拉的囊长囊长，手机紧紧握在手中，想了很久才明白，原来三物真的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