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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疯子大哥夜来蹭饭 三物如神下凡 ...

  •   我是在三月出生的,那时春意正浓,万物刚刚从睡梦中惊醒,慵懒的不成样子。
      八岁那年,小学二年级下学期,春末夏初的一个夜晚,守门老大哥兴高采烈登门拜访,他将满当当一袋煮花生递给母亲,母亲推脱不成,面露惶恐。我趴在客厅椅子上,看着母亲和父亲在厨房推推嚷嚷,一点儿都不痛快,老大哥已然落座,彼时桌上菜也摆好,空碗叠在一起。老大哥自顾盛了一碗又一碗米饭,催促母亲和父亲落座吃饭,我静静打量这么个人,他注意到了,便起身向我走来。母亲自后喊了一声:“一二!出去玩儿!”我‘欸’了声,难以置信又急匆匆的跑出去,生怕母亲反悔。
      我时常见到那位老大哥,他窝在自己的小亭子里,偶尔从大衣内衬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相片发呆,偶尔什么都不干,静悄悄的看着来往社区的人和车辆。他的亭子立在进入社区的路的中央,我出门拐个弯便能看见,亭子顶上只有一个钨丝灯泡,每逢饭后散步或者洗漱睡觉,脑袋一伸,亭子漠然立着,铜黄色的灯诉说着某种暖意,却也冰冰凉凉。
      那时人们普遍不太待见老大哥,提及他,便指指自己脑袋欲语还休。我时有路过亭子,老大哥会从窗口探出脑袋,警惕四周后,神秘兮兮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奶糖递给我,看着我吃了,又从口袋里拿出三个,当着我的面塞进自己嘴里。我当是大人和小孩儿之间的差别,他们一口能吃也可以吃三个,而我不能,老大哥每次吃都用嚼的,随着脸庞颤动,吧唧吧唧声音总让我馋的不行。于是想要尝尝三块奶糖放在嘴里到底什么滋味的时候,从老大哥手里拿到一块,就飞快的离开,回家藏进铅笔盒里,攒着。攒着攒着就忘了这件事,老大哥看我每次拿了就跑,兴许觉得我是骗糖的,不是一个真诚的人,也就不再招呼我,给我糖吃了。
      出门见天边一抹残红,深深给墨蓝的乌云撕了条口子,临近几户吃饭早的人家,大人已经撒着拖鞋出门闲逛,小孩儿吐着刺耳的声音以及粘着脖子的热汗跟在大人屁股后边疯玩儿。“一二!”听见有人叫我,回头,是一个挺着肚腩的中年妇女,和她走在一处的是一个十分瘦弱的男人,男人面上戴一副眼镜,书生气被岁月削去大半,留了一身的圆滑世故。听妇女说:“疯子到你家去了?”说完便笑了,男人牙不舒服,用舌头挤挤弄弄还是不舒服,表情怪模怪样,听这话也不免呵出两声,装模作样看着什么地方,小拇指却不老实的伸进嘴里,用寸长的指甲勾剔,就听见有童声嚷着:“眼镜吃手指头!羞不羞?”男人急了,忙说:“你哪只眼睛见我吃手指头了?我都没见到你见到什么了?”那童声接着说:“我看见了!吃下去一大截!”男人寻着声音,我也寻着声音源头,见男人揪着个女孩儿的辫子,骂道:“我的手指头我还看不见吗?哪儿来的?滚滚滚!”妇女凑到另外几个同龄人中间,和她们不知道聊什么,笑声险些盖过孩童,眼镜愤愤追赶。我这才仔仔细细看去,说话的是一个女孩儿,她穿了一身白色的公主裙,两个羊角辫冲天,夕阳的红自天边垂直落下,而后路灯的橙黄又自她头顶垂直降下。我晓得从没有人愿意和我说话,不过是捡到个能听人说话的搭子,从来不指望有什么回应,于此我也不爱和别人说话,只看着女孩儿愤愤转身投入其他孩群的怀抱,如同愤愤转身追赶媳妇的眼镜。我也愤愤转身奔向小卖部,身后那群孩童唱着万恶的歌谣:“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五六七......”
      小卖部零食平铺,也就刚刚到我腰的位置,专门供小孩儿挑选。我站在边侧,拿起一包辣条,又拿起一包臭干子,瞥见奶糖,又将手里的放下,去够奶糖。小卖部老板娘直勾勾的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早就听说这个老板娘十分讨厌,专门抓小孩儿,指控他们偷东西,对此,我小心翼翼,生怕碰了什么不该碰的,被这个凶神恶煞的女人抓住。无心之时,大概碰倒一个瓶装彩虹软糖,心一惊,老板娘厉声呵道:“又来偷东西!”我应声后退,老板娘越过商品框就要朝我过来,我吓得飞奔而去,过了转角,看不见小卖部,才慢慢安抚心跳。天色越发暗淡,我找了个花坛,蹲着玩儿泥巴,花坛泥巴里常有西瓜虫,本来看着稀松平常,轻轻一碰就缩成球一样的东西,我抓了几只放在地上,一会儿让它们面对面打起来,一会儿又到处滚它们缩成的球,不亦乐乎。七八来岁的时候,视力没那么好,待到公主裙的裙摆挡着脸了,才惊觉先前的女孩走到了面前,她劈头便说:“这些西瓜虫会咬人,会在你手上咬一圈红疙瘩。”她绕着自己的胳膊比划,我挪挪位置,不理她。
      在十岁以前,我居住的城市,四季没有明显的差距,可能让人惊觉季节变化的时候,是一阵风吹过来,或者感到凉爽,或者需要添些衣裳。道路旁有绿化树,风一吹就沙沙作响,我一闻风带来的味道,是令人讨厌的夏天。两颗奶糖砸在西瓜虫上,吓得它们又缩起来,我抬头,女孩儿吞吞吐吐:“我叫三物,是来和你一起玩儿的。——但是我不玩西瓜虫......”没等她说完,我拿起奶糖一溜烟的就跑了。
      回家,老大哥还在,母亲和父亲也在,父亲和老大哥聊得满脸通红,母亲在旁边止不住投以一个又一个气急败坏得眼神。都说疯子没有良心,整个社区无人不对老大哥避之不及,我的父母对他尚且友好,倒也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善良。那时社区人们消遣的方式实在不多,一天工作十六个小时是常态,除了赌博便是八卦,没有什么能够安抚人们疲惫又烦躁的心。父母另寻僻静,找了个新的消遣方式,他们收看法制频道胜过新闻频道,对天网的热爱让新闻联播败得毫无理由。因此,‘疯子很好惹怒,惹怒的疯子会杀人,杀人的疯子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这样蛮横的观念深植他们心中。他们对老大哥的好,可能仅仅出于害怕。奶糖的甜在我嘴里化开,老大哥一口气嚼三个的神情更是历历在目,我越想越馋,就趁着夜色翻进他驻守的小亭子,他总能拿出那么多糖,那他的亭子岂不遍地都是?
      亭子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这些物件填满了整个亭子,一眼望到头,什么都没有,我不信,钻去桌子下面,掀开椅子坐垫,连窗户缝门缝都不放过,仍旧空空如也。“小偷!”又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白裙羊角辫女孩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指着我说:“你这叫盗窃,犯法了,会被抓的。”我有些愤然,因为没找到想找的,也因为有个无休无止跟着的,便说:“你不说不就行了!”女孩儿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我笑得很开心,忽然她目光一转,轻轻喊了声:“快跑!”闻言,我身手矫捷,三步并作两步,逃之夭夭。回头见老大哥酒醉饭饱,捧着和没头发的脑袋一样圆鼓鼓的肚子推开亭子门,坐在里面,愣愣看着前方,不自觉咯咯直笑,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女孩儿救了我,我便对她有不一样的看法了。她说叫三物,就叫三物,我问姓什么,她死活不说,我就这个问题穷追猛打,她还是不说,左右被问烦了,打了我一巴掌。我捂着脸问她为什么打人?她慌不择言,说看见大人都这样,说两句就动手然后接着说,她让我别管,反正也是说话的一部分,最后从嘴里蹦出新兴名词‘说话的艺术’。我懵懂的信了,问她:“那我这脸有点疼怎么办?”她眨眨眼,从裙兜里摸出奶糖,说:“那我再给你一个。”我盯着她的裙兜问还有几个?她把裙子拉到身后,直说不给,我握着奶糖威胁说:“我全要!你要是不给,我就不和你玩了!”她也急了,喊道:“你要是不给我玩儿了,我就告诉疯子你是小偷!”夜彻底深了,闲逛的人们夜陆续回家,沙黄色的半个月亮挂在天上,亭子对面的垃圾站里几只野猫争抢食物,里头墙壁上陈年污垢怎么都洗不掉也没人愿意洗,我颠颠手里这一颗奶糖的重量,只觉得比以往吃得都要重,听见母亲极具穿透力的叫喊,告别女孩儿,路过垃圾站,吓得里面野猫四窜,蹲在角落露出一双幽绿色饿鬼似的眼睛,我把吃剩的奶糖纸揉成一团扔过去,就到家了。
      “...你找不到事儿干!和他说什么?”母亲一边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一边念念有词,父亲不语,只是低着头烧水洗碗。母亲把饭碗堆在父亲面前接着说:“了不起喔,和我结婚委屈你了?”父亲良久才嘟囔一句:“人家只是来蹭个饭...”“我这儿是庙还是寺,想来就来?还吃饭?我怎么不去当菩萨?上个月也是,捡条花花绿绿的病狗拿给我们养,没两天就死在楼梯口,还是你女儿提着狗腿拿去丢的......”瞥见我站在门口,母亲将抹布丢给父亲,转身往恰好煮沸的水里丢了把面条,父亲阻止不及,直说:“欸,我洗碗的——”母亲三言打发了父亲。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面条就上桌,我坐在先前老大哥坐的位置上,面条只不过简单放了点佐料,上浇厚厚一层碎肉冒子,别无其他点缀。一晚上胡闹,早就饥肠辘辘了,我抱着滚烫的瓷碗,连吹带吞,将面条吃得一干二净。母亲看在眼里,没说什么,收了碗,催促我去睡觉,我捏捏裤兜里的奶糖,对母亲说:“电视上说狗的寿命没有人类长,总会死的。”闻言,父亲探出头,被母亲一个眼神瞪回去,她怪道:“死什么死,掌嘴——”“那疯子是好人还是坏人?”那时我天真的觉得老大哥不给我糖,还把糖藏起来,对比起来总不如三物好,于是转悠着去厨房狠狠抓了把煮花生,母亲说他是可怜人,便安了怜悯在花生里头,还回去一个,才心满意足的上床睡觉。

  • 作者有话要说:  也许比较无聊啦,如果看不下去千万不要强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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