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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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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酒醒,安岳收到了来自丞相府的邀请,为了给丞相的嫡子庆生,特邀百官参宴。自那之后,安岳与丞相之间的走动多了起来,生日宴请他也去了,可奇怪的是并没有看见季宗山的身影。
这几日丞相府前人来人往,表面看上去是平常的闲聊往来,但安岳总觉得底下暗流涌动,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他记得丞相某次与他谈论古今朝政时,留下了一句:“祖宗之法不可变”后,便结束了谈话,让安岳有些迷糊。
很快,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成真了。安岳穿戴整齐,与母亲、女儿一一道别,这是他上朝前的例行公事。同行的官僚对他微笑示意,他认出来很多都是丞相府的常客。“季侯爷?”安岳看见了季宗山的身影,不由自主地唤了一声。
季宗山回头看见他,皱了皱眉。安岳愣了一下,他不明白季宗山为何突然冷淡,隐约中他觉得或许和丞相有关。季宗山很快走向他,轻声说了句:“明哲保身。”遂转身离去,不再看他。
朝堂上,安岳终于知道这股不安之感缘何而来——皇位继承问题。当今圣上英明,但太子却有些愚笨,本以为是小儿特性,谁知长大后依旧如此,这使得继承问题逐渐被抬上了明面。文武百官一部分是站太子一派,认为太子仁厚,不曾有破格之举,理应继承大统;一部分是站齐王一派,即皇上的弟弟,认为齐王待人宽和,腹有诗书,兄终弟及也未尝没有过。
安岳还在梳理着两党的情况,朝上已吵得不可开交。从个人角度看,安岳是偏心于齐王的,毕竟齐王的名声朝臣们都有所耳闻。若是齐王继位,起码还能有自己的判断力。若是太子,恐怕到时候会权臣当道吧。
“皇上,太子恐难当大任啊!”在一片喧哗中,兵部侍郎的嗓门格外突出。皇帝的脸明显黑了一分。不少朝臣跟着附和,安岳也想上前一步,但他发现季宗山正立于朝臣中间,一言不发。鬼使神差地,他收回了刚迈出去的腿。
“荒唐!”丞相大喝一声,打断了争吵,“子承父业自古有之,如今太子尚佳,何来兄终弟及。”说完又向皇帝行礼:“臣以为,祖宗之法不可变。”
一瞬间,安岳心中惊雷炸响。皇帝不置可否,摆了摆手:“先散了吧,朕自有定断。”
太监尖细的“退潮”声响起,百官三五成群地向外走去,安岳也跟在后面,他想问问季宗山,却发现对方早已不见踪影。他摇摇头向家走去,刚到门口就看见季宗山等在那,神情也不似往日那般平静。
见安岳回来,季宗山直接开口:“今日金古园集会,望安大人赏光,季某恭候。”他来得快去得也快,更让安岳弄不透他的想法。今日反常,莫非也与太子和齐王有关?
安岳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前往。到地一看,来的人可真不少,还有很多安岳熟识的好友。他们三三两两,在溪边席地而坐,饮曲流殇,亭中美人独舞,伴着丝竹声乐,好不快活。
“安大人若不介意,便坐季某身侧吧。”季宗山也来到园中,熟练地让下人安排好位置,举杯高呼,“今日集会,不醉不归!”众人也拍手欢呼,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参加金古集会,又能饮酒赏乐,又能吟诗作对,何乐而不为呢?
安岳环视一周,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陆云。当年朝廷举兵下江南,偏偏江南的统治者暴虐无能,最终落到个国破家亡的下场。而陆云,江南的第一大才子,不得已归顺了朝廷,谋了个半大官职,只论风月不论朝政。无数人同情他的遭遇,夸赞他的才华,安岳心下却不认同,陆云侍错了人,如今模样也是他咎由自取,又何苦自欺自怨。
想到这,安岳文思泉涌,短短一曲时间便已成诗。“回溪萦曲阻,峻阪路威夷。绿池泛淡淡,青柳何依依。”季宗山帮他读了出来,“好句,好句!”
“季侯爷,陆某也成一篇。”陆云扬了扬手中的稿纸,周围人都期待地看着他。“我酒既旨,我肴既臧。短歌可咏,长夜无荒。”
“好一个长夜无荒,好一个及时行乐!”季宗山鼓掌赞叹,“北安南陆,今日算是见识到了。”确是好诗,安岳心想,若论才华,陆云与他倒是分不出个胜负,可惜,可惜。
酒过三巡,其他人也相继写出几句,众人尽兴而归。安岳正准备告辞,发现季宗山和陆云在一旁交谈,心没来由地刺了一下,难道陆云的文采当真比他要好?
安岳拔腿就走,身后传来季宗山的声音:“安大人请留步!”回头看去,陆云对两人致意,先行离去。季宗山拿着手中的文稿,道:“季某不才,想收集大家的作品,日后说不定可以出个《金古园集》。”
原来是这样,安岳一下舒坦了起来,把自己的文稿也递给季宗山。对方接过后倒是不急着告别,而是邀请安岳能否把酒对月,再小酌一杯。
自己确实还有些事情没搞明白。安岳应下了他的邀请。在季宗山的安排下,二人在金古园的亭中用了晚膳,此时皓月当空,园中不复白天的喧闹,竟让安岳有些安心。
季宗山先开了口:“丞相是太子一派的。”安岳点点头,今日朝中他已经看出。
“那你不问问我吗?”季宗山问他。安岳这才想起季宗山虽和丞相相识,却未出入丞相府中,也没在争议时发声,难不成他......
见安岳疑惑,季宗山晃了晃杯盏:“恐怕安大人也偏向齐王吧。”安岳默认,渴望明君是臣子的梦想。季宗山又道:“而太子继位,丞相才是最大的得益者。可是丞相治国——”说到这,他突然停顿了。安岳知道他想说什么,丞相不是个有能力的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凭借妹妹得宠封后,做哥哥的官位也一升再升,做到了丞相,怎么可能允许他人夺走,就算是齐王也不行。
“所以明哲保身吗?”安岳提起上朝前季宗山说的话。季宗山叹了一口气:“现在明哲保身,恐怕很难了。”对上安岳不解的眼神,他扯了扯嘴角,“下午集会时宫里传来消息,皇上命人出卷考考太子,结果太子作答正常,皇上龙颜大悦,这场争议该有个定论了。”
那太子之前是在装傻?安岳想不明白。季宗山提点道:“作答正常。不是对答如流,不是一笔未动,你觉得皇上会怀疑吗?”
人为,是人为!安岳恍然大悟,他脱口而出:“是丞相吗?”季宗山说是,也不是,毕竟太子继位,既得利益者不止丞相一个。
“那齐王?”安岳心下一紧,他看季宗山点点头,听到他说:“齐王,估计是保不住了。”二人沉默地饮了几杯,月色如水,安岳只觉得冷,他想齐王何错之有,如此有能力的人却斗不过奸佞,也许他不想斗,可是不斗的下场......
季宗山也觉得冷,他想齐王有权有势,又声名俱佳,所拥有的的一切因他人作梗就要毁于一旦,有一种兔死狗烹的悲凉。他看了看安岳,从酒盏中漏出一两滴的烈酒顺着他的脖颈滑下,在他素色的单衣上留下轻轻的痕迹。他会冷吗?安岳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也扭头望他,只是眼里的悲伤还不及收敛。
季宗山心下一动:“安大人。”安岳不说话,他又接着叫,“安岳。”
安岳示意他接着说,他没怎么见过季宗山犹豫的样子。季宗山抿了一口酒,终于说出了口:“大人啊,侯爷啊,太过生疏。外人在场可以做做场面,私下可否直唤姓名?”
安岳想着他和季宗山其实也算相识许久,从那年元宵开始,从他本以为不会有的后续到现在,人生又能得几何有缘之人呢?安岳点点头,他见季宗山瞬间放松下来:“今晚这些我只和你说过,是时候要做打算了。”
“安岳明白,感激不尽。”安岳离开季府时就知道,平静的日子快结束了。看着季宗山送至门口,他转身道别:“回吧,季侯爷。”如预想中一般,季宗山微微皱眉,安岳又笑道,“明天见,季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