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舰》暮水

1、契

　　16世纪的尼德兰。

　　清爽的海风徐徐吹过，稍微减轻了人们浑身的瘙痒粘潮感。天空因为厚重的乌云显得很低，即使在这块低地上，也让人有一种稍一挺直脊背就会穿过云层的感觉。刚刚被西班牙接手的尼德兰没有停下她繁忙的脚步，小小的土地上工商业日益兴旺。只是在这块阴暗的靠海角落里，并没有多少阳光公正无私的照进来。

　　衣衫褴褛的男孩在潮湿的街道上溜达，一脚踹开一块石子后看到了他要找的人。

　　“西法！”他朝那个模糊的身影喊道，然后那团圆圆的黑影舒展开，朝他跑过来。

　　“你又在这里？”他快步走向西法，最后两人在一处破旧的教堂前停下。

　　褪了色生了锈的雕花大门歪斜的敞开，里面隐约可见一座缺损的耶稣受难像。这座教堂是士兵砸烂的。之后就再没人敢来了。

　　他没想到西法会是个新教徒，第一次看见他伫立在教堂外时隐约有些吃惊。西法来这里比他晚，身形也更显瘦小——不知道修女们遇到他时他已经吃了多少苦。教堂里就属自己跑的快，也是自己和这片地区的小商小贩小混混最能打成一片，所以自己就得了领这人熟悉地区的任务。他们初次经过这座破败的教堂时，他感觉到西法怔了一下，但他没在意，毕竟他们身在天主教修道院里——神父靠着教徒的捐赠一直救助孤儿，修女们在外看到流浪儿也会带回来——后来有一次修女找不到西法，他沿着这座小城的街道跑一圈圈奔跑，最终在这个角落找到跪在地上做祷告的男孩。

　　小时候的他大多数时间为了生存奔波，也没有父母领着他祷告告诉他天主教教义，虽然修道院里会有人教导他们忍耐顺从，但是他并不是个狂热的教徒，惊讶过后自然能接受西法的信仰。

　　那时候西班牙在菲利普二世的领导下开始血腥镇压尼德兰新教徒，教徒们的反抗也日渐激烈。他们那个本不繁荣的小镇因为战争日益衰落，好心人再也无力支持孤儿的生机，神父不得不替他们想办法讨生计。他看着眉间深凹不断加深的神父，心里慢慢涌起一阵酸涩和崇拜。对他来说，受不受天主保佑不重要，老神父在他眼中已经与神无异。

　　后来他开始担心西法，不过这家伙只是偶尔来教堂躲清闲，而且精的佷，５，６岁的小孩把一些个狂热分子唬的团团转。不得不承认，西法是个乖孩子，聪明，惹人喜欢。老神父没费多少功夫就给他找到了归处。战争已经打到了不远处，史塔克爵士看上了这家伙的资质，希望能从小培养他。

　　“米兰达修女让我来的，说史塔克爵士要找你。”

　　西法看了看他，没什么表情的双眼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让他莫名有些紧张。正嘟囔着说不出话来，面前伸来一只苍白的手。

　　破烂的十字架，耶稣的脸完全看不清楚了。西法硬把铜质物塞进他手里，“这是我姐姐给我的。遇到你们之前我也过了两年舒服日子，虽然很模糊，还是能记得姐姐祷告的样子。她说，”踌躇了一下，“要怀抱希望。”

　　他接过十字架戴上——不忘用褪了色的袖口擦拭，“我们回去吧。”

　　“嗯。”西法点点头，握住他的手，小心的迈过断壁残垣，和他一起朝教堂走去。

　　“她对我说，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不要忘记爱。去爱，和爱人。我很高兴能遇到修女们，能被神父收养。”轻柔细碎的话驱散风暴前骇人的沉闷，“也很高兴能遇到你。”

　　他们在教堂门口停下，史塔克爵士在那里等待着，神父微笑的朝西法招手示意，他觉得那一刻神父苍老的容颜又焕发了光彩。

　　西法轻轻放下手，“再见。”

　　他看着他，微微一笑，黑发拂动。

　　瘦削的身形离开他，他凝望着，在心中默默道别。再见了。

　　——轰隆！一声，大雨滂沱。他在心里为西法祈祷。

　　这个十字架送给你，代替姐姐陪着你。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很疼么？不要痛恨疼痛，有了它才可以清楚的理解爱。

　　让你受苦了，但是，要怀抱希望。

　　记住我的话，不要忘记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