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明珠》若若春gy

2、洗尘

　　广陵侯顾景烨苦战三年，大胜而归，整个侯府像过年一样张灯结彩，大摆筵席。就连门口蹲踞的两个大石狮都戴上了红花。
　　当家詹老太太和一众媳妇早早就盛装等在中门，看热闹的老百姓都排到中正街上了。
　　被人群簇拥着的詹氏穿戴着御赐的凤冠霞帔，喜上眉梢。儿子还没进门，封她为诰命夫人的诏书已然先到了。
　　这可是天大的荣宠。
　　看着珠光宝气的诰命服，老太太激动的眼瞧着要落了泪。顾家并非世袭爵位，早些年靠着点薄田过日子，一家子吃了上顿没下顿。那是过过苦日子的人。
　　现在好了，二儿子顾景烨是真的争气，靠着一路拼杀的军功走到了今日，一家子全都跟着沾光！
　　不过，她也只能在心里感叹两声，老爷子被接来没两年就因病去了，连个知根知底说话的都没有。
　　除了老大媳妇，其他两个儿媳妇娘家都是当朝官员，怎能落了短处，让她们背后议论耻笑。
　　顾景烨先去兵部交了兵符。穿了一身戎装，只带了姜留等几个贴身侍卫，风尘仆仆回了家。
　　打马走在街上，百姓一路围观，却只敢远远的看看。顾景烨本身就是因战场上弑杀而出名，私下被称为“赛阎王”，意思是见了他，比见阎王还死的快。如今匆忙归来，没来得及收拾，冷面寒霜，再加上胡子拉碴，只剩一对眼睛炯然有神，看起来确实吓人。百姓哪里敢议论他。
　　一见老太太，顾景烨立马翻身下马磕头，詹老太太搂住就开始哭，大家自有一番劝解。三年未见，老人家本想好好和儿子聊一会儿，无奈皇上还等呢，只得让下人伺候着沐浴更衣，赶紧进宫面圣。
　　沐浴更衣一番的顾景烨总算亮出了真容。实际上，顾景烨五官相当俊秀，可他长年表情冷硬，眼神透出一股凛冽的侵略感，这才让看到他的人紧张冒汗。
　　穿上锦袍华服，顾景烨打马在前，后面跟着几个贴身侍卫。管家刘全也带了两个仆役，套了马车在后面随行。只等着侯爷万一喝醉了，就坐着马车回家。
　　管家刘全是詹老太太的远方亲戚，自以为和侯爷亲熟，偷偷追上姜留，低声问：“这打了大胜仗，可是天大的好事。侯爷怎么看着不太高兴啊？是遇上什么事儿了吗？”
　　姜留撇他一眼，冷脸道：“刘总管慎言！侯爷的事，不是我等可以议论的，还是少打听，谨守本分吧！”说完转身就走。
　　刘全气的心里直骂娘。你个臭兵篓子，还敢跟我摆臭架子，看以后有你好瞧的！他在侯府也是个老人了，深得老太太信任，自以为有几分脸面，却被个随从教训，真是好丢脸。
　　被打了脸，一腔子火立马发到赶车的仆役身上，
　　“快点走，磨蹭什么呢？”顺便一人踢了一脚。
　　“还快呀？再催马，就要轧上侯爷了！”一个仆役委屈地嘟囔。
　　“还敢顶嘴？我看我是太宽仁，给你们惯出毛病了！”
　　说完又一人补一脚。
　　仆役不知自己所犯何事，只不敢吱声。
　　姜留凑近顾景烨，低声说了几句。顾景烨轻叹一声，紧缩的眉头舒展开来。
　　他确实心事重重，但连个下人都看出来了，这可是大大的不妥。
　　在外人看来，这次鲁西平乱他是大胜而归。只有他和圣上知道，这场仗的情形到底如何。
　　这三年的仗，打的真是憋屈。缺粮草缺兵器，一封封加急密信送往京中，却迟迟不见补给。将士们苦苦支撑，靠着周边百姓支援的口粮，才把敌军打到边境。
　　眼看着只需要月余乘胜追击，就能把敌军主力灭了，圣上却一道诏书，要求他立马领兵回朝。
　　顾景烨的憋屈可想而知。
　　直觉告诉他，朝中出现问题了。回来看看也好，后方不稳，前方必定受牵连。更担忧的是，那股敌军主力增加补给后，会不会卷土重来。
　　朝中到底是什么情形？一种山雨欲来的焦躁压在他心头，不免又催马加快速度。
　　皇上倒是龙颜大悦的样子，又是赐宴又是封赏，满朝文武作陪为顾景烨接风洗尘，也是好大的排场。
　　顾景烨心里闷，旁人又劝，不免多喝几杯。正有点醉意时，王皇后端起酒杯笑着跟皇上说话了。
　　“皇上，子祯多年在外征战，属实是劳苦功高。单单赏赐些金银玉帛可不行！臣妾斗胆，借这杯酒再向皇上替他讨个赏！”
　　皇上哈哈大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哦？皇后果然疼爱子祯，竟要亲自为他讨赏了，倒是不枉他舍了命救了澈儿。说说吧，那要依皇后的意思，还得赏点什么？”
　　“依臣妾说啊，皇上还要替子祯指个良妇才是好呢！如今天下太平，子祯可算能歇歇，也该安个家了，不然，詹老夫人可该埋怨咱们了！”
　　皇上连连点头，“还是皇后想的周到，朕疏忽了！成日里跟一堆莽夫在一起，子祯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也成了不通风情的莽夫了。这可不成，哈哈哈哈，既如此，皇后就赶紧帮子祯留意个合适的，朕给他们赐婚。”
　　“皇上日理万机，哪里有功夫想这些后院之事。其实呀，臣妾心里已经有人选了，只不过就是想听听子祯的意思，是不是满意！”
　　“哦？是谁呀？”
　　“皇上忘了？臣妾哥哥家里有个侄女叫雪晴的，聪慧柔顺，年龄正相当！但不知子祯意下如何。”
　　顾景烨心里咯噔一下。因为当年曾救过落马的三皇子一命，满朝文武都把自己归到皇后一党。皇后也是极尽笼络，甚至用三皇子萧景澈的“景”字，为他赐了名。这要是再娶了王家的女儿，可算是死死和皇后一党捆绑在一起了。
　　朝堂之争就是党派之争，他并不想站队，更不想让皇上误会。
　　正想站起来推辞，有人咯咯笑了起来，声音妩媚甜腻，正是得宠的安贵妃。
　　“哪里呀，皇上，顾侯爷可是个多情种，身边肯定不缺女人！皇上可还记得，顾侯爷右臂上那道疤是怎么来的？为了个小姑娘，可是挡了一刀呢！这样的痴情人怎么能叫莽夫？不过，算来侯爷已经在府上养了她三年，我倒是听说，侯爷还没收房呢！喜欢成那样不管不顾，侯爷却不急着收房，倒是有点蹊跷啊！”
　　几句话落地，大殿上马上安静下来，没有一个人敢接一句话。安贵妃说的这个小姑娘是谁，人人皆知。一个被灭国的前朝公主，其心必异。当年顾景烨竟然违背圣意留下她，未免有不忠之嫌。即便掳前朝女子凌辱也有旧例，但她身份不一样，肯定也是皇上心里的一根刺。
　　皇上脸色阴沉，朝臣们也都盯着顾景烨。
　　顾景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哈哈笑了：“贵妃取笑了，什么喜欢不喜欢，一个有点姿色的小姑娘而已，谈不上什么痴情，不过是杀了也是可惜。景烨除了杀敌，平日也没什么乐趣，偶尔起了兴致想耍一耍，没兴趣了也就弃了，房中私事哪里值得贵妃这般关心惦记？不过，贵妃消息确实灵通。这不还没来得及收房，就赶去鲁南杀敌了吗？多谢贵妃惦记，该办的事早晚会办。或许，今晚就办？”
　　皇上和众朝臣哈哈大笑，场面瞬时热闹起来，安贵妃也捂帕甜笑。
　　“哎呦，瞧瞧本宫，这大好的日子，提这些干嘛？皇上，臣妾知错了！求皇上饶了臣妾言语有失！”
　　安贵妃欠身，袅袅跪下。
　　皇上挥手让她起来，笑道：“你呀，既然知错了，今晚子祯要办大事，干脆，你就破费些出个好彩头！”
　　“这有何难？”安贵妃边说边褪下左手一只盈盈碧玉镯，用帕子缠了，招招手，太监总管孙得禄赶紧过去，托着玉镯送到顾景烨面前。
　　“侯爷，这可是皇上送的。本宫可是宝贝的紧呢，今天就借花献佛，给你添个彩头！”
　　顾景烨毫不含糊，立马跪下高呼：“谢皇上赏，谢贵妃娘娘赏！”
　　皇上大笑：“好好，贵妃甚是大气，不必心疼，等以后等着好玉了，朕再给你补上！”
　　安贵妃拍手甜笑：“这么说来，还是皇上最大气。左右赏的东西，全是皇上的。被赏的人，也全是皇上的，这就是金钗掉进井里，怎么都合适！”
　　满朝文武全都哈哈大笑，又开始推杯换盏。一场闹剧，竟然把王皇后的提议给推没了。
　　顾景烨偷眼看看王皇后。
　　烛光摇曳下，王皇后端庄得宜，满脸笑容，并未因此失态。灯影打在那张柔腻华丽的面庞上，像带了个苍白的假面。顾景烨有些齿冷。
　　三皇子也似乎并未受影响，过来敬了酒，并相约改日再单独请他吃酒。
　　一场洗尘宴吃得极小心，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涛汹涌。
　　从皇宫出来，顾景烨似乎大醉，脚下已是不稳。姜留迎上来，轻扶住他的胳膊，低声耳语：“有尾巴。”
　　顾景烨眼光流转，不动声色悄声说了几句。
　　姜留会意，立马扶他上车。
　　到家已经很晚了，詹氏众人还在等着。孙子辈一个个困的东倒西歪，儿媳妇即使心疼也不敢说一句。
　　好不容易侯爷回来了，詹氏一看，儿子已经醉的不清明了，只能遣散了众人，安置他先去休息。
　　今天一整日的饭菜都相当丰盛。玲珑两人吃的又香又饱，特别是玲珑，简直要幸福死了，睡的也比平日安稳。
　　正做着美梦，只听得大门咣啷一声。玲珑反应快，赶紧推醒公主：“有人来了！”
　　这阴冷潮湿的边角院子可从未进过人，两人吓的搂做一团。
　　果然来人了。一个锦衣矮胖子带着四个丫鬟，花团锦簇的着装和这个破屋子格格不入。
　　看着床上瑟瑟发抖的两个丫头，刘全有点懵。侯爷走的时候，姜留把公主扔在这儿自生自灭，已经有几年了。
　　这几年，他可一次也没见过公主。
　　两个丫头看着年纪相当，一个瘦的都快成人干了，毫无神采，一个胖些的虽是蓬头垢面，眼睛倒是亮晶晶的。
　　“你们俩，哪个是公主？”
　　公主又开始筛糠，玲珑定了定心神，仰起下巴答道：“本宫，本宫是公主！”
　　刘全狐疑的在两人脸上扫视，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
　　门外当当两声，是剑柄敲击门框的声音。姜留高声催促，
　　“刘总管，好了吗？侯爷还等着公主呢！要等急了，怪罪下来咱可都遭殃！”
　　“好的好的！马上马上！来人，带公主沐浴更衣！”刘全一急，不敢耽搁，赶紧让丫鬟伺候着。
　　玲珑感觉自己像只待宰的猪，四个人手忙脚乱把自己洗刷一通，裹上绫罗绸缎，手脚麻利的丫鬟甚至还不忘给她插上满头珠翠，就这样光鲜亮丽的被撵上轿，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