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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然而,两天之后,李之仪根本就没有面对来自两位好友的灵魂拷问,因为她们的生活被另外一则八卦(?)占满了。据说,隔壁校的某老师被辞职了,民间流传原因为性骚扰(猥亵?)。隔壁校是这一片最好的初中,比李之仪他们学校好出一大截——按李之仪现在的年级排名,如果是在那所学校,会被点招到蓉城前十的高中。这个老师物理教得特别好,全市名师那种。据说,这个老师的家庭还特别幸福,儿子都上大学了。据说,性骚扰也不一定就是真的,也可能是在外带课招了人的眼……总之,各种版本都没个准信,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名教得很好的物理老师确实没有在隔壁中学任教了。
      “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李之仪在晚餐桌上把这件事告诉了林小花女士和李文瀚道友。两位都觉得骚扰事件大概率有,具体到什么程度难说,被陷害的可能也有,但估计是顺水推舟加双管齐下。李之仪也深以为然——以她在麻柳街多年被动八卦接受经历来看,判断跟双亲大人差不多。那什么?那是长时间市井生活历练出的一种动物般的直觉。
      “未成年跟异性相处,要避开密闭的私人空间。”林小花郑重地说,“说正事时如果发现正渐渐转向私密话题,要警惕。”“不只是异性,”李之仪说,“这次传说中骚扰的是同性。”
      林小花卡了一秒,“对,同性也要注意。”
      “也不用过于紧张哈,”文瀚道友说,“只要你脑子里有这根弦,某些不对头的事情就会有感觉。性子不要软,不要怕放不下脸,凡是觉得不对头,马上避开,不惜翻脸。莫怕得罪人。”
      “尤其莫怕得罪所谓的上位者,”林小花说,“权力、财富、才华、相貌……等等比你强得多的,你觉得‘不至于’的,都有可能‘至于’。发现不对,翻脸要趁早。”
      “你还记得那个被打小三的姐姐不?”文瀚道友说,“就是租对面楼房子那个。那天她哭得要背气,说那个男的是她领导,主动找的她——搞不好最开始的时候还是半强迫,嗯,这个是我推测的哈——那个男的事后说他已经和老婆在分居……结果好了嘛,被打上门,房子退了,也不晓得工作辞没辞。”
      一顿饭拉拉扯扯地吃完,要不是李之仪急着去赶作业,父母大概会把麻柳街三十年以内的男女、男男、女女关系的八卦都翻出来给她讲一遍,让她长点间接经验。她简直想翻个白眼,你们怕不是忘记了我才14!听这么多爱恨情仇真的合适吗?啊?!
      其实,这倒是李之仪的思维盲区,她的少女之心根本就没有苏醒,对晨曦的迷恋和对一朵花一只猫的热烈喜欢没啥区别,不但是视觉的,萌系的,还是从众的同伴心理在起作用。她的一部分已经苏醒的同学们则已经开始有了对男女之情的追求,谁谁谁和谁谁谁好了或者将要好了之类的八卦从小学高年级就开始频频流传。李之仪每次都一脸兴奋地听,然后又像一阵风一样,轻轻放过了。她的反应往往是:“啊——,真的吗?好像确实是的吔……哈哈哈哈,真有趣!”
      但他们的班主任王老师显然不能这么没心没肺,开学两周后,某次班会课,把男生女生分开,各讲了二十分钟。给男生讲的啥李之仪不知道,女生这边,全场寂静,落针可闻,只有王老师力持平淡镇定但又掩不住尴尬的声音在教室里回响。她从生理构造、月经知识一直讲到怀孕风险以及女生陷于感情的迷雾可能导致的严重后果,最后落点于要从思想和行动上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与前途。要说老套,可能确实是有一点。毕竟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当时的学校已经讲过月经知识,还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份卫生巾。初中的生物课也不是白给的,据说有些县中会跳过的某个章节,他们学校是讲过的——用了严谨到不会让人产生任何绮思和误会的科学术语,平板如水地把那一章完整过了一遍。所以,前十分钟,大家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盯着课桌,听王老师重新科普旧知识。但到了后十分钟,李之仪听出了王老师的真诚和殷切期盼——这个四十岁不到,板正得有点接近于迂的矮个子女性,竭尽全力地在为她们考虑,并且立志要维护他们班清正的班风:“咱们班绝对不允许传那种八卦!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叽咕叽咕地讲谁谁谁怎么怎么样,是严格禁止的啊!我们要堂堂正正做人,全心全意学习!”
      李之仪对王老师是服气的,虽说她以前那么个中不溜的成绩是最容易被各科老师包括班主任忽略的,但王老师的风评甚佳。听说,家访时坚决拒收小红包不说,还年年家访,有时是寒假,有时是暑假。顶着寒风和烈日,一家家上门去看,去谈。王老师并不是长袖善舞的类型,有时候也难免会坐在客厅和家长、学生面面相觑那么一两分钟,但她还是一家一家地走到了,有的家还不止去过一次。并且,谁谁谁家是困难家庭,谁谁谁家是离异家庭,谁谁谁家有家暴倾向之类的……统统没有流传出来过。
      对于王老师,林小花女士也非常赞赏。有的家长私下给她说,“王老师不大行,课上得一般,还总是喜欢好成绩。”林小花对李文瀚说:“哎呀,这位是想给她家孩子配个明师,还得是对每个学生都嘘寒问暖型的!我们就是个普通初中,还一个班48个人呢……她咋不要求原地飞升哪!”
      明师,那种真正的,能点石成金的明师,其珍稀程度不是凡人可以肖想的。李之仪并没有意识到刘云峰是她妈给她开的挂,她只知道他贵,当然确实也好。在唐小晴问她能不能把家教介绍给自己的时候,她还有点不好意思,“嗯,刘老师是教得很好,但太贵了,一个小时400块。”
      “我回去问问我妈妈,”唐小晴说,“但我想她应该会答应的。”
      “400块不贵啊。”宋书涵说,“你没发现你的数学和物理现在思路特别清楚吗?”停了一秒,考虑到自己这个同桌的理解能力,又补充:“就是你学得不算特别费力,但成绩进步很大。”
      李之仪想说,您老哪只眼睛看见我“学得不算特别费力”的?但转瞬想起老刘那套“老牌学霸”论,忽然明白过来,是啊,将自己的付出与得到对比,老刘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宋书涵是以数竞为修行路线的非人类,自己在他的眼皮底下生长起来,他自然会间接看懂老刘,啊,不,刘老师的思路和水平。
      果然,唐小晴的妈妈一点都没咯噔地认可了“李之仪家教”的收费标准,当天晚上就微信联系了林小花,先是诚恳地赞美了李之仪的进步,再表达了对唐小晴“已经非常努力了,但成绩就是上不去”的心疼,最后请求:“之仪妈妈,可以给我们介绍一下吗?”林小花把刘云峰的微信名片推给了她。
      可是,刘云峰拒绝了:“感谢您对我的肯定,但不好意思,我的时间已经排满了。”当这年年底,李之仪升进初三,成绩稳定地保持在班级6—10名这个区间,发挥最好的一次甚至达到第四的时候,唐小晴妈妈不惜冒着得罪林小花的风险,哄抬物价,将课时费加到800元/小时,刘云峰依然拒绝了。并且,他还开始“顺便”给李之仪的化学和英语学业答疑。他是这么说的,“初中化学,知识点主要靠背;英语,也主要靠背。这两科,咱们不需要额外花时间来教了哈。你有问题,我顺便答个疑就够了。”
      李之仪这时候才对刘云峰是个“挂”这件事有了一点点认识。她对自己当初觉得林小花是个被骗的中年妇女(不,望子成龙的家长)感到惭愧,同时产生了两个惶恐的疑问:林小花作为一个开客栈的平民百姓,是如何够到刘老师这样的资源的?资质平庸的自己,又何德何能,配拥有这样一个外挂?她突发奇想地脑补,莫不是刘老师少年落魄时被林小花女士接济过?比如,从小山村坐火车到蓉城,钱包被偷,流落街头,林小花提供了免费食宿达……一个月肯定不够,至少得一年……之久?
      但这不可能啊,悦来客栈从来没有提供免费食宿这种操作。不患寡而患不均,在一个设置有大通铺的旅舍里,免费根本不能开头。干活抵食宿或者介绍去别家干活,再把食宿费扣回来这种事情倒不是没有。两三年里总有那么一两回,遇上奇怪一点的年份,一年几次也是可能的。当然,真有彻底走投无路的那种极端情形,林小花和李文瀚也曾贴钱买硬座火车票送别过客人,但那种客人都再也没有出现过。和电影电视文学作品中的描述不一样,回来报恩或者答谢的,一个都没有。因为——会落到那般境地的,很难再有余力爬起来。就算偶尔有个把人挣扎着站起来了,但一张火车票这种些微善意,最多也就是隐隐留个念想,完全不值得重返现场。

      李之仪没有想到,晨曦就这样突然地从她的生活里淡出了——钟宜淳和刘晓瑜竟然也没有再在她面前提起过他。不止是初三的作业与考试浪潮一般地席卷了她们,还因为生活中的事一件接一件。刘晓瑜乡下的奶奶过世了,她和家人一起回去参加葬礼。请假三天,再加上一个周末,五天以后返回,沉默了不少。
      李之仪和钟宜淳有点担心,在课间休息时关心她。她说:“没事,其实,我跟我奶奶接触不多。我是在蓉城出生长大的,老家一年也就回去一两次,感情没有……没有那么深。我只是遇到了点别的,有些……感触。”
      刘晓瑜在乡下奶奶的葬礼上遇到了白事乞食的老人,还不是一起。她非常震惊——那些老人都是丧失劳动能力的,被儿子儿媳从砖房里分家出来,住在年久失修的老房子里,饿死倒是不至于,但不大吃得上肉,穿得比较破烂也都是真的。这些老人说是过来给她家搭手帮忙,其本质也就是混几顿有菜有肉的饭吃。
      “他们几乎完全没有进项,”刘晓瑜说,“干不动活了,又都有儿女,不算五保户,也没有低保,更没有退休工资。儿子儿媳也不是不给养老,但多半不住在一起了,给些粮食,钱是几乎没有的。像我奶奶这种,有我爸爸妈妈每个月给几百块养老钱的,在那里,是人上人。”
      “我有点难过。”刘晓瑜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受到的冲击,“他们有的才七十几。膝盖肿得老大,从隔壁村子提前一天,慢慢走过来,就为了在我们家吃三天饭——我们那里白事吃三天席——吃完了再从我们家带上一袋馒头,花一天一夜慢慢走回自己村。”
      李之仪和钟宜淳也沉默了。这种难过,不是“何以解忧,唯有晨曦”能够消解的,更不是“世上没有什么烦恼不是一顿火锅不能解决的,如果真有,就两顿”的调侃可以糊弄过去的。这种难过,它硬生生地梗在胸口,让人恨自己力量太过弱小,然后又深刻明白,就算再强大几十倍,也不能彻底冲决块垒。
      “我们还是再刷一套数学卷吧。”全程被动接收了这一堆信息的宋书涵说,“数学多么简单直接,充满了确定性和安全感。”
      “滚!”她们仨整齐地朝他翻了个白眼。最终,李之仪和刘晓瑜还是去刷数学卷了,钟宜淳刷的是英语卷——她和家人已经选好方向,高中读国际学校,本科阶段出国。虽然也还是要参加中考,但以钟宜淳现在的成绩来说,已毫无压力,压力转给了她的父母:三年国际高中,四年本科留学,或许再加上一个两年的硕士,就算是选择最便宜的日韩,那也是很大一笔钱。她的父母需要努力,保证在接下来的七年或者九年里,收入不要大幅下跌。
      “我妈妈说,我们家可能要卖两套房子。”钟宜淳说,“我觉得我以后可以尝试打打工,学习也尽量努力一些,要是能争取到奖学金就更好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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