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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外围 ...

  •   依仗自身能力违背天时的林显然没有赶上好时候,万里无云的晴空一连数周,绿茵茵、毛茸茸的嫩草很快染上干硬的红褐与枯黄,黄土赤裸出道道沟壑,秸秆嶙峋矗立其上,像是遗弃在荒废沙场的一簇簇刀枪剑刃,表面锈蚀出斑斑粗糙赤痕,杀意沉寂凝练于心,于此时无声流露出难耐的饥渴。

      林舔了舔在干热中蒙上一层白翳的嘴唇,紧握住手里的长弓,更深地将自己嵌入草叶遮掩的沟壑。

      他选的这道沟壑有半人深,从上面看像是狞笑时才会出现的一张犬牙参差的狰狞巨口,边缘锐利带着淡褐色痕迹的草叶交错着从脖颈、手臂、弓箭间的缝隙里穿过,位于其中的林像是标本中的蝴蝶,被长钉固定在某个瞬间。

      风吹过,干燥的气流算不上炽烈,里面裹辖着的沙粒拍打着裸露在外的部分,有时会伴随着刺痛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白痕。

      眯起眼睛屏蔽掉身体上的不适,枯黄草叶间林稳稳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手臂前后屈起环住弯如满月的长弓,箭矢穿过长弓与地面平行,闪烁霜色寒光的箭头直直指向远方地平线。

      一滴汗水擦过起伏的颧骨,顺着下颌流淌氤氲,汇聚成不完整的水珠。

      在林沉稳的静待中远方渐渐升起一片小山似的云层,洁白厚重的浓云遮蔽太阳,往地面投下甘霖似的阴影。层层叠叠堆积起来的云涌动着,似乎是在被狂风撕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林所在的地方飘。

      云层层攀升,离开地平线一段距离可以看出这片浓云飞的很低,吸饱了水一样厚重,起伏的轮廓投下片片深色的背光区,压低的躯体像是棉白的泡沫般不断颤抖,表面荡起层层涟漪。

      云路径笔直地向林飘了过来,纵使移动迅速也看不出丝毫急切,像是冰山撞上邮轮一样自然,却没有一丝声响。云沉沉欲坠,向着林所在的方向静默中携带万钧之势倾颓,似雪山之顶轰然崩塌,折断处拉出数条树根一样粗糙硬韧的灰褐色触手,像是一颗被连根拔起的擎天巨树,又像是顺潮汐而来的深海水母。

      林膝盖继续向下弯曲,弓箭紧跟着移动,在阴影快要触摸到沟壑的时候根须间的一处缺口暴露在视线里,灰褐间的一块被挤压切割,洁白亮眼的像是靶子的圆心。箭矢一闪即逝,眼见着颜色艳丽的羽毛掀开算不上薄的丝缕棉帛,却像是射入一片水汽,投入其中激不起一丝波澜。

      然后云层投下的阴影笼罩住整片沟壑,其下触须僵硬,数十根参差的末端标枪立柱般垂落悬于头顶。云沉沉下压,中心处几根更加粗长的触须近乎触及地上的草丛,动作生涩缓慢地向内收拢,丛生的草影响到触须上分布的感知器官,几次擦肩而过,距离近到林可以看出触须褐色体表上的粗糙纹理,似乎还有泥土挂在上面,泥土中伸出弯弯曲曲的细丝。

      林再次撒手,蓄满冲力的箭有着暗淡的石质三角箭头,瞬间穿过这几条主干中心处的那片没有任何特殊的白。动作僵硬缓慢但确实可见移动的触须瞬间僵停,像是被切断了颈部神经,下一刻,云直直坠下,比山轻,比飞鸟沉,向是经年不化的山巅突然滚落一片积雪,以崩塌之势向正下方的林当头罩下。

      眼前升起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雾气涌动可见缕缕游丝。身边枯黄的草叶被打湿,像是被泼了酸的金属软软倒塌,迅速蜷缩成无刺仙人掌般的圆球。

      垂落在地、披挂在那些植物上的斗篷也在浓雾的滋润下不分表里的阴湿,枯草进一步萎缩,呈现出老化后的深色,隐隐出现霉变的迹象。只有缠绕在腰间的藤条还保持着青葱的颜色,这渴血的植物正因长期斋素而不满足地绕着腰际旋转。

      林从架子上解脱下来,取下挂在腰间的圆筒,拔开塞子,浓雾滚滚往里面灌。

      圆筒只有胳膊粗,容积有限,短暂奔涌后雾气流动断崖式减缓,像是失去饵食引诱的游鱼,不感兴趣地从周围缓缓荡过。

      塞子再次堵紧,林双手握住圆筒用力甩了几下,空荡荡只有气体的筒里在某个瞬间传出一道响亮粘稠的水声。

      几次重复,腰间挂着的容器水声沉闷,笼罩整处沟壑的雾气渐渐散开,林可以看到地面结出一串串螺旋纹的青瓜,一根云母的触须直直插在地上。

      青瓜成片立在地上,因吸饱了水分而膨胀,被颜色发深的湿软泥土挤压到变形,摇一摇水球般咣当。

      林小心地避开挂在沟壑土壁上那些形似硕大蜗牛的瓜,手臂一撑一跳,利落地屈身踩进青瓜间的空隙里。

      林蹲下身子用刀子割断根茎采下一个巴掌大的瓜,瓜皮柔软,像是盛满水的袋子。

      但充斥于内并非是水,而是一种粘稠到近乎胶体的无色粘液,切开后如过厚的水膜填充于数层表皮形成的格子之间,散发出淡淡清香,像是被腰折的草坪混入清晨冰凉的露水。

      气温下本有下坠感的胶质迅速凝固,看起来像是被切片的芦荟,表面均匀裹上一层透明的糖浆。

      林将方格盒子一样的切片曲折,表皮变形,填充期间的凝固胶质像是在干结后塞进去的一样轻易分离脱落,拇指大的透明方块像是切割过的冰糖。

      “咔嚓!”,牙齿间糖壳破碎,碎片落在舌头上却没有任何甜味,其下口感软糯,随咀嚼在口腔中拉出粘粘的白丝,并且越嚼越硬,最后嘴里只剩下这些粗糙纤维一样的白丝。

      口腔里出现更多空间,在转化彻底完成前林又往嘴里塞了几个方块。似乎是受其他丝的影响,这些凝胶很快也转化成存粹分明的纤维,自发连接上还没有完全凝固的末端。

      林把填满口腔的白丝吐出来,白丝乱糟糟团在掌心,如晒干的粉丝一样硬挺,此时已经没了粘性。林把丝捋顺,看起来乱糟糟的一团只有一根线,展开后约有半米长,大半拖在地上。

      把丝放到地上用石头压好,林拿起另一瓢瓜,揉捏着推出一个个格子里的晶体,塞入口中咀嚼。

      线的长度取决于晶体的数量也取决于咀嚼,刚开始牙关开合迅速,每次咀嚼都能拉出的密密麻麻半透明的纤维细丝,拉出的纤维越多,线就越是细长柔软,等到后期肌肉疲软,咀嚼无力,拉出的丝就稀疏粗短,最后形成的线也跟着粗糙粗短。

      地上的白线堆积着掩埋住压在上面的石头,林挪开石头,抱起成捆的丝线往暂住的营地的走。放眼望去,这片土地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沟壑,或干干净净或丛生铁器般的杂草,除身后的翠绿外尽是深深浅浅的浅褐枯黄,似乎已经□□旱肆虐良久。

      林踩着凹凸不平的虬结地面,熟练地避开那些没有植物的沟壑。

      他在此处的营地同样位于一处沟壑,顶部丛生的植物形似锈迹斑斑的铁钉,密布整个顶部,一部分插在内壁上,形成天然的栅栏。

      林摸索着抽出一根手指粗的草茎,活动开的缝隙刚好够他跳下去。

      下去后是熟悉的漆黑,头顶的栅栏与防护带将阳光切的细碎,只有栅栏附近可见一层碎石装饰似的亮斑。

      丝毫不受黑暗影响,林往前走,沟壑边缘被向外开扩出一个小口大腹的洞穴,一个火塘位于左侧,右侧摆满了陶制的瓶瓶罐罐。

      放下怀里抱着的线,林走到右侧打开一个细颈的瓶子,将腰间的圆筒挨个取下来,拔开塞子,小心翼翼地往下倒。

      粘稠的液体流的缓慢,在漏斗形的瓶口处积成浅浅一潭,在黑暗中散发出浅蓝色的荧光。林立马停住,这些来自云母主体的粘液极其珍贵,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是水,也是油。

      林走向右侧,第一眼看起来像是柴火的棍状物被修成近似的长度靠墙而立,走近时可以看到上面稀疏坚硬的弯曲树须。

      这些都是云母没有繁殖能力的触手,最短也有五米来长,负责为浮在空中的云母传输来自地面的养分,在云母落地时会直直插入泥土,支撑起云母柔软且不断波动的主体,又或者做一个掩护繁殖根的靶子。

      林砍下一截怎么看怎么像树根,或许真的会在某些时候扎根大地汲取矿物质与水分的触手,新鲜的切面呈现出鲜艳的橘色,深色近红的芯外套着两圈不同的黄,一道白边隔开坑坑洼洼的黑褐色表皮。

      削下粗糙且布有赘生物的皮,触手切面触感沙沙粗粝,吃起来却是一种出人意料的甜脆,不含多少水分的淀粉尽显出作为一个掩体的诚意。

      林将削下来的皮扔进火塘里,表皮屈折,在火焰中迅速干硬发黑,看起来保持原样,手指握起便伴随着飘出的火星碎成一手黑灰。将灰捏起一点洒进存留一圈挂壁粘液的圆筒里,继续用力摇,不时拔出塞子往里面通入新鲜的空气。

      里面的液体越摇越多,荧光每一次出现都比上一次暗淡,到最后彻底消失,只剩下挤压纹理消失,已经彻底不见粘稠感的透明液体。

      林又往里面撒入一点灰,灰烬洒落在液面上,林塞紧塞子然后继续摇,直到灰烬沉底,怎么用力摇晃也不见丝毫消融。

      林抬起圆筒尝了一口,没有多少甜味,只是普普通通的水,在普通饮用水里面也可以分到除口干舌燥让人生不起饮用欲望的那类——没有什么异味,也不粗啦嗓子,纯粹就是不好喝。林觉得下次可以少放点灰烬,只要不是原浆直接吸收,轻微的致幻性完全无伤大雅。

      解决完生存需要,林抱起地上的线捆,走进洞穴更深处。黑暗中斜靠着一个三米长,画框似的架子,两根平行的木头作为支架撑起整个构造,上方卡入两根切割出对齿痕的方形木条,木条平行排列,齿痕也一一对称。一根同样呈方形但相对更粗的木条搭在架子上,被林拿起立在一边。

      林看向旁边的放置的线,这些线已经根据粗细挽成不同线捆。林从最粗的那组中抽出相对来说比较细的一根,在末端打成一个活圈套住支架一脚,固定后在上下两排梳齿间蛇形穿梭,数百根白色细线平行绷紧如琴弦,穿出的线缠上如梯子般抵在墙上的对角。

      林拿起立在地上的那根将近两米的木条,方形的综片四棱开槽,齿梳间隔交错。插入框架与线间,每一次滚动都带来一次线的上下交错。

      缠满线的梭子像是两头的扳手,又或是一对根部相连的蟹钳,从抬起、压低的上百根弦间来回穿梭,每从线中经过一次中间插着的木条跟着一滚。松松垮垮的线分布在绷紧的弦上,林拿起梳子插入作为框架的弦中往上梳,另一只手握紧抽出的梭子,将编织的部分绷紧,然后压紧压实。

      线不可避免的来到尽头,林在两根细细的纤维上打了一个死结,拉紧修去长出的线头后继续来回穿插。特殊的手法让结可以平整到看不出拼接的痕迹。

      编织的过程枯燥且乏味,一块近乎三米长,两米宽的画布渐渐出现在架子上,林解下套在支架上的活结,用力拉死,修去多出的线头后一块洁白完整的薄纱就这般出现在眼前。

      林脱下身上的残破的斗篷,那无叶的藤条蛇一般从枝叶下方游出来,身体却比蛇更加细长,绿里透黄的青葱色更像是无声掠夺的菟丝子,隐藏在角落里等待送上门的长期饭食。

      没有理会腰带自己换了个地方,林将布料从中间折叠,双手捏住两脚于肩膀处平展,测量出肩膀的长度,用骨勾固定。

      布料形成一侧全开的罩子,林套上衣服,骨勾贯穿布料挂住两侧肩膀,左侧手臂从骨勾与折叠间穿出,部分布料堆积在腋下。林捏起两边,再次用骨勾固定。

      一条细窄的、只有半个巴掌大的布料充当腰带系在腰间,衣服开口处布料交叠固定,挂在右肩膀上的部分下方依旧开口,像是没有缝完的短袖。

      感觉肩膀处的布料隐隐下滑,林勾住肩部固定的部分往内拉,半圆形的骨勾毫不意外的滑脱,衣服顿时坠下一角,布料散开露出半片胸膛,白到发灰暗淡的皮肤在黑暗中呈现出大理石般的质感。

      林捏住滑落部分前后两侧的布料,打了两个结取代勾子固定,再次套上肩膀。林活动了一下手臂与肩膀,感觉一边松,一边紧,想到右侧的勾子也有很大的滑脱可能,林干脆摘下勾子,也用结来固定。一块布料就这般折叠成一件布满装饰性褶皱短袖长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外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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