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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傻子(1) ...


  •   许地主家有位郎君,名唤许输,字知止,年二十,相貌堂堂,丰神俊朗。两岁能诗,七岁作赋,舞象之年便考中了秀才,三年后就成了十里八乡赫赫有名的举人老爷。

      只可惜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还才区区举人,就好高骛远,早早占了队,经推介做了当朝太子的幕僚,为救领命南下剿匪却被刺客追杀的太子,中了一箭,倒地的时候,后脑勺哐当一下磕地上,当场没了呼吸。

      本来属纩时是确认已经没有气儿了的,招魂也做了,人依然躺得僵直。却没承想,等到小殓后往尸首嘴里喂玉琀蝉时,竟然被呛活了过来!!

      “咳咳咳——”许输面色痛苦地吐出嘴里含的玉。
      口腔中的酸胀让他止不住地咳嗽,他皱着眉头,半眯着眼,眼里晕着泪意,一头乌黑长发也在一瞬间之内从根部白到末梢。

      众人:!!!

      “少爷!!”许输身边的小厮栓哥惊叫道,跌跌撞撞跑上前,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伸手扶着对方,“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您活过来了!?吉人自有天相啊!!老天爷保佑!!!”

      坐起来的许输懵圈地看过去。瞧见凑过来的人一副狼狈样,他竟瑟缩地躲到一旁,一边神情推拒,一边号啕大哭了起来:“脏……好脏……你走开!”

      幺幺七在空间里无奈扶额。
      喃喃自语道:【不是在系统空间里疗养过一阵子了吗?怎么还是个傻子啊……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眼前这位傻的没边儿的青年,哪里还是被一箭归西的原主许输,分明是烧尽了精神力变成傻子的谢缜舒。
      本来假如谢缜舒好好的,兴许能在许输刚逝世的时候就进入对方身体,但却因为精神力疗养而耽误耗费了一阵子,如今许输的小殓仪式都差不多弄好了,若是再晚一步,等含玉结束,就要进行九窍塞的步骤了,倘若连下窍塞和玉阴罩都已经被戴上,那想必比现在的情况还要尴尬万分。

      栓哥被自家少爷的反应吓得手足无措,举着袖子就往脸上胡乱抹:“少爷!我是栓哥啊!!您这是怎么的了?”

      谢缜舒却哭得更凶了,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雪白的长发在一番动作后凌乱地披散着:“不要过来……你们都走开……”他的声音带着孩童般的惊惶,手指紧紧攥着素色的寿被,僵硬发青的指节都开始泛了粉白。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老管家颤巍巍地跪下,对着许父连连叩首:“老爷,这定然是祖宗显灵啊……少爷他肯定是天生的文曲星,阎王爷都不敢收呐……可这……这……咱少爷如今这样好像是变得有些痴傻了,可如何是好啊……”
      许父看着自己的举人儿子死而复生,还顺带演了一出黑发秒变白发的戏,更是变成了个傻子,这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稀罕事儿发生在眼前,没差将他吓晕过去。
      至于许夫人爱子心切,只是揪着手帕站在一旁哭了起来。

      谢缜舒听着众人叽叽喳喳,渐渐止了哭泣,他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突然好奇地打量起房梁上精美的雕花,将跪在一旁的栓哥推开,嘴角慢慢扬起天真无邪的笑容:“蝴蝶诶……有蝴蝶在飞……嘿嘿……”

      栓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目及之处哪里有什么蝴蝶在飞。

      幺幺七:【……真是栓Q了(/ _ ; )感觉抓逃犯这事儿怕是在期限内完不成了……】

      许父缓了半晌,才想起近日莫名其妙登门拜访、说话还有些神神叨叨的家伙,忙不迭转头对门外喊道:“还不快把西厢的陈神医请过来!!”
      谢缜舒却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自顾自地拍着手,一头白发随着动作乱飞。
      “飞呀飞呀……小蝴蝶,我要来抓你啦……”说着突然一个踉跄就要往外面扑。栓哥慌忙去扶,却见自家少爷灵活地避开他,赤着脚就往外跑。

      “别让少爷跑了!”许父喊,“今日之事,休要传出府去,若是让我发现有嚼舌根的,一律勒毙!”
      这种死而复生之事,若是外传,就算有什么“文曲星下凡,阎王爷不敢收”的论调,也免不得有小人觉得是鬼祟作怪。到时候被抓去施以火刑,那可就全完了!

      “少爷!不能出去!”几个家丁听令面色苍白,连忙手忙脚乱地上前拦住谢缜舒。白发青年被围在中间,委屈地瘪着嘴,忽然眼睛一亮,指着栓哥腰间挂着的香囊:“糖!我要吃糖!”

      幺幺七看着监控画面里啃香囊、撒丫子跑得正乐乎的宿主,恨恨地闭上双眼,只能说是眼不见心不烦了。
      正闹腾的谢缜舒不知何故突然身子一软,直直向后倒去,手中的香囊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在众人惊呼声中,白发青年被一个黑衣男子稳稳揽入怀中,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只是这次,胸口还微微起伏着。

      “神医……”追过来的栓哥刹住脚步,唤道。
      眼前这位黑衣男是前两日自荐入府的自称是举世闻名的神医圣手陈沉,可毕竟往日里圣手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行医时总带着兜帽,无人知其真容,也就不知真假。
      而许父好说歹说又请不走对方,想着反正许家家大业大,也不差这一间客房,便只好暂且将人安顿在了西厢的偏苑里。

      陈沉低头看了看怀中昏睡的白发青年,眉头微颦,眸里隐含着情愫。他抬手轻轻拨开谢缜舒颥颞旁凌乱的碎发,另一只手的指尖虚虚搭在青年手腕桡侧,三指探取寸关尺,沉思片刻后对着赶来的许父道:
      “令郎死而复生,当是阳寿未尽,此时魂魄不稳,又因生前磕过脑袋,恐有瘀血阻络,方致蒙蔽心智,尚需静养调理——”

      许父闻言,连忙拱手道:“还请神医救救我儿!”
      许夫人也连连点头,揪着帕子点掉面颊上的泪水。

      陈沉微微颔首,将昏过去的谢缜舒毫不费力地打横抱起,转身往内室走去。众人见状,纷纷让开一条路。

      上一世他还未曾带兵抵达幽州,就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一把拽出小世界,眼见着那个世界化成烟圈,刚刚吐出的一口气就把它给吹得散尽了。
      好在当他确认那人身份后,重新吸到对方人气儿的扇子打早就恢复了作用。即使对方逝世,顺着生成的引线指点,也能找到对方的来世,于是他便来了这方天地。
      可那扇子显示的分明就是许家大少爷,自己来了这多时日,却只见着了一具尸体。
      陈沉低头,看着怀中人的一头白发。

      你终于来了——

      等进了屋,他将昏睡的谢缜舒小心地置在床上,使之侧卧于床。伸出手,指尖抚过青白的唇瓣,大拇指和食指缓缓揉开那两片冰凉,另一只大手刚好卡在其脖颈处,拇指指腹抵住对方下颌角处的颊车穴,微微施力,经两手的有效配合,终是撬开了昏睡者的牙关。
      大白天里,光正好从窗户透入,打在谢缜舒脸上。陈沉抬起对方的下巴,偏头瞧了眼内里,舌质紫暗,有瘀斑,舌苔厚腻。
      他轻声叹了口气后,两指顺势挤进由于主人才死而复生不久、因还没分泌多少唾液尚只是微微湿润的口腔,使其口张开至一定程度,指节在里面又轻轻辗转搅和了一番。

      拿出来后,陈沉还变态似的将手凑近鼻尖嗅了嗅。

      青年先前拿着香囊当糖啃了半天,如今嘴里尽遗留了艾叶、石菖蒲之类的苦辛味道。也不知道究竟哪里像是糖了,竟嗦得津津有味。

      他轻笑。

      倒是没有什么反映疾病的异味。

      *

      “小姐,大少爷他醒了!老爷喊人连催了几趟,叫您赶紧去一趟前院。”丫鬟钗姐站在门口,对屋内刚梳完妆的女子说。

      “醒了?”女子起身的动作一顿,惊异地问。
      她乃许父妾室所生,今年不过二八芳龄,虽说乃许家长女,却非嫡女,自小就明白什么叫嫡庶之分,为避免内宅纷争,一向喜欢安于一隅。
      故而,许输的生死于她而言其实并不重要,毕竟贴脸凑上去还可能被人认为是在有意巴结,这才迟迟没去看他像含玉入棺这类并不是非要全员参与的仪式。

      更何况,她是许殷。
      原本的许家大小姐许茵已经逝世。
      可,偌大的许家却至今无一人知晓,所有人都在许家嫡少爷那里。

      “是啊!听说是往嘴里放玉琀蝉的时候被卡了喉咙,被异物给呛醒的。真是的,死而复生这种事儿,世间罕见呢!而且,小姐,听说大少爷醒后头发尽白,人也变成傻子了……”钗姐站在许殷身后,一个劲地说。

      许殷整理了一番话中的信息,慢慢悠悠地迈进前院后,刚巧听见房间里传来一声沉重的长叹。她脚步微顿,不得不敛着眉头凹出一副担忧的模样来。
      原身作为封建礼教束缚的寻常女子,和上一世的姜玉睎一般,仍是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性子,但却因为是习惯独居的庶女,少了些后者娇纵的气性,多了些咸鱼小透明的味道。
      不过是就近找了个位面的死人以求脱身,却不曾想这个世界依旧是由一个小说剧情延伸出来的。与原身性格迥然不同的许殷咬咬牙,为了稳住人设,又只能演起来了。

      “父亲。”她盈盈下拜,轻声唤了句。

      从堂屋出来的许父无力地坐在太师椅上,面色灰败如蒙了一层香灰,见她来了只摆摆手:“茵儿啊,你兄长他……活过来了。”
      在陈沉把脉的空档,屋里不吉利的一众物品都被收了个一干二净,瞧不出之前有办丧事儿的迹象。

      “这是好事啊,说不准兄长真是文曲星下凡,不过托父亲养育之恩,兄长他一生顺遂,凡劫未历,又尚未还报父子的因果,如今自然肉身难死。”许殷胡诌八扯道。

      “若是当真死而复生,你爹我也不至于如此忧心——你兄长他现今心窍蒙尘,形同稚子,唉……”
      儿子如果是真的早逝,他也愿意给庶女招个赘婿,承了这许家家业,毕竟谁让他子嗣单薄。可偏巧,儿子一副痴傻之态,谁知何时能够恢复正常?这让他如何甘心后继无人!

      “茵儿,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为父思量许久,有些体己话想与你说道说道……”许父思来想去,还是说了出来。
      “如今知止仕途不顺,在婚事上怕是难以帮衬你。为父年岁渐长,膝下子嗣单薄,总盼着晚年能有贴心孩子在身旁照应。想为你寻个品性温良的赘婿,不知——你意下如何?”

      “老爷,府外有人求见……”老管家在屋外唤道,许父刚应了一个“不”字,话还没说完,老人的声音又紧接着响起:“那人自称是当朝太子侍读温山韩氏韩学栋,佩有温山韩氏的玉印,说是来探望咱大少爷的——”

      许父哑了声音,站起身,瞅了眼站在一旁的小女,小声说:“为父要忙,你先去看看你兄长吧,这事儿等有空了再议。”
      说罢,连忙走去门口,“韩先生在哪里?同我速速将先生请进大厅去。”

      许殷冷眼看着许父出门,等人走了,她慢悠悠地说:“钗姐儿,许输他躺哪儿的,带我去瞧上一瞧。”

      闻言,钗姐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小姐。
      “怎么了?父亲让我去看看兄长,你没有听见吗?”许殷只好变了神色,柔柔弱弱地说。
      md,咋就又进了这种闺秀的身体里?下次还是随便找个无父无母的穷酸货尸体用用好了。
      许父也是可怜,独子成了傻子,独女呢,死的时候没一个人知道,让她占尽了“便宜”。

      钗姐恍惚地以为是自己方才出现了幻觉,乖乖领着许殷走出了门。

      此时昏睡的谢缜舒还没转醒,许殷跟着钗姐来打了个卡就回到了自己房中。
      “钗姐,等那客人与父亲聊罢,你去告诉父亲,我近日想去护国寺为兄长祈福,庇佑兄长早日恢复。”
      “是,小姐——”

      “许伯父不必多礼,晚辈受之有愧。”韩学栋尴尬地放下茶盏,神色凝重,“许公子为救太子殿下负伤,殿下心中甚是挂念,特命晚辈前来探望。不知令公子他如今是何状况?”

      好在谢缜舒复生在小殓之时,尸体尚未入棺,属于家族内部治丧阶段,外人倒还不知道许输逝世一事儿,想瞒下来死而复生的事也就不难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傻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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