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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皇储(9) ...


  •   “孤也不是什么不讲情理的人,若是孙老爷不愿,孤自不会强迫。”

      “愿意,愿意……怎会不愿意呢?可惜家中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着实拿不出什么钱,这些家具其实都是些老物件,早不值钱了。上次我可是向郡守爷捐了足足二十两银子,现在囊中羞涩,实在是拿不出什么别的钱了……”

      二十两银子,也好意思说出口。
      谢缜舒面色冷了一些:“孙老爷不必妄自菲薄,县里的其他商户,孤还未曾去请见,自是因看重你。不过……再看重,国礼亦不可废。
      “更何况,若是大晋管理得再严些,孙老爷能从哪赚钱呢?况且钱粮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靠它也维系不了什么关系。可某些东西就不一样了,生的时候得有,死的时候也得有,不是么?”

      谢缜舒一语双关,既在戳孙老爷的骨头,让他不要自以为是,说些客套话就飘飘然了,若没有大晋他什么钱都赚不到,按国法他不捐也得捐;也是在告诫他,那些受孙老爷雇佣去买米的人,也会因为银子把他的所作所为告诉他的对头——城西的余家和王家。
      到时候孙家被两方一齐架在火上烤,既没了钱,又没了脑袋,那可就好玩了。

      他站起身:“不知孙老爷以为如何呢?方才若不是孤瞧见了,谁会明白老爷的一番善心?为何不将银钱交给官府,留下千古美名呢?”
      原主还是太偏激了,这种胆小怕事、唯利是图的狡猾商人,单纯靠杀解决不了什么,反倒增了一身不该有的杀孽。
      虽然他方才这几句话也不一定起作用,但起码能让对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可以接受阳奉阴违、滥竽充数的软角色。

      孙老爷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太子殿下怎么这么难缠?居然真有杀了他的想法!谁都分得清楚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殿下,我……我突然想起我……我这些年瞒着内人存了有四千两私房钱,我这就去叫人取来……我……我再捐五十石粮食……殿下,家中铺子里也就只有百石不到了……这总要给我自己家里留点余吧……”
      他这会儿笑得可以说比哭还要难看。

      “孙老爷大义。”
      谢缜舒没想到这么轻松地碰两下嘴皮子就把对方吓得开始甩钱了,颇不用心地夸赞了两句,然后笑着说:“那孤就在府衙里等孙老爷的东西了。”

      既要到了钱,又还不小心要到了点粮食的谢缜舒一路轻松地回了府,至于城西那两家——只指派了两个飞影卫的侍卫去溜达了一遍。
      据飞雪禀报的消息所言,那余家当家人自作聪明,看到斐米轩客源不断,一时着了急,当日就派遣下人找上飞雪,说要用大价钱——五两银子一石收购她“丈夫”从广陵郡带过来的“四百石粮食”。
      如今拖了三四日,飞雪已争气地提价至十二两一石了,凡事过犹不及,在余家人彻底不耐烦之前,此事也是时候该收网了。

      至于一直没什么动静的王家嘛,这山阴县的商户虽互相偶有利益之争,但对外一般都同气连枝,等到王家瞧见孙家、余家的模样,明白个中道理后,想必是不敢不捐的……

      *

      二人刚回府进了书房,穿着黑色侍卫服的飞河就带着戚忱找上了谢缜舒,不过倒不是因为戚忱的事。

      “殿下,其他夫人都已被各自亲人接回家去了,至于这位姑娘无人来领,还偏说要同您上京城去。”飞河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似乎能看出两分不耐。

      “这位姑娘”说的自然不是戚忱,而是许殷。
      这些时日里,许殷待在府衙里一没事干就言语捉弄戏耍别人,飞河早已是不堪其扰,就希望对方赶紧被人接走,可结果……人家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要求和他们一起去京城!

      许殷站在飞河身后,埋着头,以至于旁人瞧不见她的神色。
      “许姑娘,你怎么会想到上京城去?”坐在案桌后的谢缜舒轻微皱了皱眉,将手中的字据放下。然后才抬头看向许殷,笑着问。

      “呃,我……自然是我家中亲人都在京城啊,可我又不知道去京城该怎么走……”许殷看着自己的脚尖,对于自己几天前对这尊神骂骂咧咧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说。

      谢缜舒听此,说道:“那可要麻烦许姑娘多等些时日了,这儿的事一两日可处理不完。”

      “不麻烦不麻烦,我还可以帮你们打下手的。”许殷抬头连忙摆手,以示自己多等几日没什么大碍。

      “飞河,你带许姑娘下去吧,再去找明府大人给许姑娘安排一间好一些的客房。”
      见此事征得了太子殿下的同意,飞河只好无奈地照吩咐行事,瞄了眼谢缜舒身旁站着的飞云,叹了口气,领着许殷离开了书房。

      “戚公子,你可还有事?”谢缜舒发现自进来后就一句话也没说的戚忱未曾跟着飞河一道离开,偏头问。
      戚忱点点头,应了一声“是”,看向他时一双桃花眼几近成了月牙形,初见时眼里的冰冷犀利不知什么时候已尽数消融。
      想必是感激自己把他从东白山上带了下来才这般的吧?就和被男主救了后感恩戴德的那副模样大差不差。
      自己还是找时间把他送回男主身边,发挥他的为将之才吧。谢缜舒心里天马行空、不着边际地想着。

      戚忱此时正好低下头,看着坐在椅子上快要走神的谢缜舒,赶紧开口:
      “近日多有叨扰,我不甚感激。但着实不知我是该唤您公子,还是殿下?而且您那日穿着……嗯……所以才想来问问。”
      谢缜舒莫名地语塞起来,这个有必要问吗?能别提这件事了吗??

      他拢紧手,拇指轻轻摁在食指侧面的指节上,斟酌了一会儿,说:
      “戚公子何必拘泥这些,出门在外弄个诨名不过常事,你想如何唤便如何唤。你的要求孤已安排下去了,不日定会有消息。”
      不过好像你也应当是“陈祺”才对吧?怎么还管他用的是真名还是假名?他回忆起来,但没过问,只是略微蹙额。

      “殿下,朝廷新拨发的粮食到了!”淳太姆敲了敲敞开着的书房门,吸引了屋内几人的注意力,面带喜色地说。
      “既如此,孤先离开了,戚公子若还有什么事便等往后再商谈吧。”
      谢缜舒对着戚忱弯眉笑了一下,抬手理完玄色的衣领后,又在外披上一件藏蓝色的大氅,打好结的系带半掩凸起的喉结。
      戚忱道:“谢公子,您的身体为何……”
      一双桃花眼担忧地看着谢缜舒。

      “戚公子见笑,孤自幼畏寒怕风,即使在这样的夏日里,不出门还好,出门必要御风。”
      谢缜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突然这样解释一番,可能是对方说话时的眼神太让人不自然了吧。

      他站起身,没再看戚忱,绕过案桌与飞云一前一后走出书房,敛着眸子躲过门外炫目的日光。
      心里思虑着淳太姆禀报的事:
      蚊子再小也是肉,朝廷拨发的粮食终于来了。如今钱粮尽齐,马上就买得起紧缺的草药,再配合县里几位医师,应当过不了多久便可以放下心来调查逃犯一事了吧。
      一张苍白的脸在太阳底下没什么血色,淡白的薄唇勾出一点真实的笑意,一阵温热的风吹过,他抬起双手紧了紧大氅的领子。
      又回过头去,正准备叫戚忱自己看着安排去处,却发现对方竟自觉迈开步子跟上了。

      谢缜舒抬眸恰好对上对方清澈干净的桃花眼,面前人腼腆地笑着问他:“谢公子,可否允我跟着?”
      他不禁扯了扯唇,照这架势,不允你就真的会不跟着了吗?这“陈祺”哪像话本写的那什么“忠心耿耿、一身正气的少年校尉”呢?,倒是满脸写着“我很单纯但我也很土匪”。
      心中几分好笑,却轻轻颔首,才转头随着淳太姆往停放粮车的方向走去。

      可惜,也许是自古福祸相倚,由几位官差和驻京飞影卫亲自押送的几车粮食里,有整整两车被人狸猫换太子,装着细细碎碎的石砾和沙子。
      “咳咳——”站在烈日下的谢缜舒被气得咳了起来,不过好在立马就憋住了,他伸手恨恨地从袋子里抓起一把搓了两下。
      那些显贵,有那小聪明把石头敲的这么稀碎,行贪污赈灾粮之事,却没闲工夫做点正事是吧?

      其余人脸色同样有些难看。
      淳太姆安慰道:“殿下,您也知晓那些人的德行,别气坏了自个身子,凡事总有出路的。”

      “殿下,息怒啊。”看着谢缜舒面色不善地盯着手中的石子,几位官差在淳太姆话音落下后,也连忙哆哆嗦嗦地纷纷跪了下来,双手扶地,喊道:
      “卑职有罪,还望殿下饶恕——”

      息怒有什么用?原主这皇储怎么感觉有些窝囊?难怪后期会变成那什么反派。
      谢缜舒闷闷地想,刚将手中的石砾撒回粮袋里,戚忱就先淳太姆一步递过来一方干净的手帕,他侧头看到对方乖顺的眼神时愣了愣,后将其接过,擦去手上沾的些沙子,才道:
      “把这几袋没用的倒了吧,其余收进粮仓。”

      “是。”官差们齐齐应了声是。

      *

      “话说,数日后交易一直没有音讯的余老爷终于忍不住了,拿着那锁有字据的锦盒,直冲冲找上妇人,要求赶紧钱货两讫,可诸位猜,怎么着?”
      说书人面上覆了一张据说是因为脸被烧伤才带的面具,一手持扇,翩翩地摇了两下,眯着眼睛顺了顺自己的长须,听着台下人七嘴八舌的讨论,嘴角上扬起来。

      “依小生拙见,那妇人失踪不见了?”
      “都说了‘找上妇人’,哪会是失踪?我看呐,是那妇人不认账了!”
      “兄台这话可有意思,《大晋律》里写得清清楚楚,不认账这种事告上官府那最低也是要受‘从契约’之刑的。若照你所言,大晋国法岂不形同虚设?我猜,想必是锦盒里的字据消失不见了!”

      “这位公子正解!但也并不全如此,”说书人边摇着扇子边说:“字据上居然只剩‘今,余某,用四千八百两,予陈某’这寥寥几个字,哦,还有两人的落款!”他说得极为详尽,令在场听众都起了好奇心。

      “这是被人偷换了吗?”

      “非也非也,是用了两种墨水,一种是洋葱汁,另一种是兑了雄黄的墨水,二者显在纸上都是深棕色,我敢说在座也没几个区分得出来,更莫说一区区商贾了。
      “也不知这妇人从哪里得知,由洋葱汁写的字,不出两日就会隐去。不过——这也是为什么妇人要言语暗示余老板将字据锁在锦盒里的原因啊,放在外面岂不眼睁睁瞧着这字一点点的淡了?
      “何况,等那部分由洋葱汁写的字不见了之后,留下来的不就只有换成墨水写的那几个主要字眼儿吗?”说书人捋了捋胡须,摇头晃脑地说。

      “妙啊妙啊!真是妙哉!”众人纷纷感叹起来。
      “可是那洋葱汁不是无色吗?怎么会是棕色?”一人开口问。

      说书人高声答:“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妇人提前用洋葱汁在纸上写好了字,待字迹干透,便用烛火微微加热,等字显了形,那余老板就刚刚好找上了她,所以在姓余的那人看来,字是棕色的。”

      “可洋葱汁的气味不冲鼻吗?难道闻不出来吗?”另一人接着问。

      “哎——这也正是此计的高明之处,那妇人在书房里燃了檀香,又在自己身上挂了迷迭香香囊,以掩盖洋葱辛辣的气味。同时不忘在案桌上摆了壶普洱茶,用以吸收呐。真真是奸诈狡猾!”说书人噙着笑,不厌其烦地为听客一一解惑。

      “真厉害!太厉害了这也!”
      “是啊!后来呢?”众人叫唤起来,要听后续。

      说书人唰地合上扇子,说:“后续嘛——这余老板白给了妇人四千八百两银子,还被人找到逃税漏税、私铸货币的证据,同时,拔出萝卜带出泥,像什么私抬高价、草菅人命的事儿也都被抖了出来,入狱了……”
      他刚说完,看了眼台下,众人尚沉浸在字据更换的高明里没回过神,于是赶紧转身溜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皇储(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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