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九璃思鹭

4、梦（上）

　　当天晚上，陆清月睡得很不安稳，也许因为这是她重生的第一天，还没从上一世缓过来吧，她梦到了过去的一些事情。
　　那是极令她悲痛的，是望月宗被灭门的那一天。
　　那天，端午的歌谣是清晨的布谷鸟起的调，脆生，清亮，陆清月从仲夏夜的梦中醒来，惺忪中瞅见阶前的青草里，缀满昨夜露珠的清香。
　　陆清月喜欢赖床，就算醒了，也不想从床上起来，就这样，在床上躺着躺着，也便又睡着。
　　陆婉月细碎的步伐，踩一地晨露的湿润，走进房间里，坐在床边，温柔地轻轻摩挲着陆清月柔软的发顶，陆青越想在清凉的风中再赖一会儿床，可看着陆婉月那张漂亮的脸，和她唇角勾起的好看的弧度，睡意便在那温柔的笑中忽而散去了。
　　端午的香先是粽叶的清香，墨绿的叶子有竹叶可爱的形状和艾草气味的清爽，陆清月拽着陆婉月去厨房，一溜小跑到陆母身边，看陆母将两丰八叶子散乱的铺在白瓷的盆里，再浇一壶滚烫的水，水气升起，携裹着袅袅清香，如同沸水冲茶，将叶里蕴含着的香气点染出来，那香气就像活了一般，在陆母手里，清香原来可以生长。
　　其实这些活，陆母大可让下人去干，但陆母喜欢这些事情，她总是细心的做这些事儿，经常会把自己做的粽子分给弟子和下人们，她很善良，曾经小的时候也像陆清月一样天真烂漫，可以说，第一世的陆清月，继承了她所有的美好品质。
　　陆清月又拽着陆婉月去看那泡了一夜的米，一粒粒透亮饱满，此时都相互倚着，慵懒的沉甸甸，像是饮了一夜的琼浆玉露，浓睡不消残酒。陆母包的粽子其实很简单，只放红枣和糯米，青翠的叶古红白的馅儿，不腻不甜，原始、纯粹，却有着独特的甘醇。其实修仙之人，很多都早已辟谷了，但大家还是喜欢吃陆母包的粽子，不为什么，就是想吃。即使端午节的时候，大家都在外头的小街上吃过各式各样的粽子，却都不及陆母那裹着错落搭开的三层粽叶的粽子，有着最纯粹的清香。
　　不一会儿，陆清月又拽着陆婉月去看陆母包粽子的过程。陆清月总是很喜欢看陆母包粽子的过程，三层粽叶错落着搭好，轻轻展开、抹平，两手轻轻一弯，一撮米添在尖尖的角里，捏三颗红枣点在米中，在一撮米盖在上面。陆母不会让枣露出米外，于是红枣的汁液不会流出，全都浸在米里，不放糖，却更香更甜，保留着原始的、纯粹的味道。陆母的大手紧紧捏着盛满馅的粽叶，一根线绳紧紧绕过，缠两圈，系住，变成了一个精巧的四个角的粽子。陆清月轻轻捧着粽子，细细地看，满心满眼的欢喜。她也试图学着陆母的样子包一个，先铺好粽叶，两手轻轻一弯，放进米和枣，却总是捏不住粽叶，缠不紧线，又或者是漏了米，再者是包成了三个角的平面粽子。
　　陆母轻轻笑起来，揉了揉陆清月的发顶：“我们阿月的手小，不是干活的命，将来有师兄师姐们宠着，就算是不修炼，也一定可以清清闲闲享一辈子福。”
　　陆婉月也笑着说：“是啊，以后要是有人欺负阿月，就来找师兄师姐，大家都会帮你打回去的，我们会护着你一辈子的。”
　　端午的阳光照在陆母和陆婉月的背上，陆清月坐在她们投下的阴影里想，享一辈子福，是不是每天都可以吃阿娘包的粽子？每天都可以和阿姊一起玩？每天都可以……
　　粽子包好了，陆母就开始煮粽子。粽子在锅里咕嘟咕嘟的响，那是端午的歌谣最贴切的唱腔，香气从厨房里溢出来，氤氲在整个望月宗的上空，陆清月不住地踮着脚张望，陆母说：“阿月不急，这粽子啊，越煮越香。”于是陆清月便拉着陆婉月到处晃悠，和师兄师姐们打成一片。
　　陆母的粽子包了三层叶，煮的时间越长，米越软糯，越能浸透叶的清香。陆母用灵力控制着火，把火烧得细长。
　　陆清月百无聊赖地在草坪上打了个滚，像个毛茸茸的小团子，突然撞到了一个温暖的怀里，她好像被撞懵了，愣了两秒，才呆呆的回过头去，眼前的少年脸庞光滑白皙，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头发如黑玉般有淡淡的光泽，皮肤细腻，似能工巧匠精心雕琢出来的瓷器，眼睛如同一汪深邃的琥珀色湖泊，一身玄衣，正看着她笑。
　　陆清月也冲着他笑起来，惊喜地大喊：“首席师兄！”少年笑着搂住她，捏了捏她的脸：“阿月，几日不见，有没有想我？”
　　“好了好了，别逗她了。”陆婉月笑着走过来，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言竹，晚上还要见的，阿月玩了一早上，该读书识字了，你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被称作言竹的少年回头看着陆婉月，一张好看的脸上笑容收敛，神情慵懒，让人感觉冷淡而疏离，语气中透露着一丝不满：“知道了。”
　　但他转头又对陆清月换上一副笑脸，那双深邃的琥珀色眼睛里盛满了笑意：“阿月，去吧。”
　　陆清月点点头，最后撒娇似地冲他挥挥手，牵着陆婉月的手一蹦一跳地走了。
　　日落时分，几个师兄师姐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浩浩荡荡的回了宗门。粽子已经煮好了，陆母已经将它们凉在盘里。望月宗上至宗主，下至仆从，所有人齐聚一堂，在这里，不分地位高下，所有人都可以过一个快快乐乐的端午节。
　　陆清月揉着惺忪的睡眼，兴奋地奔到望月宗中央的一大片草坪上，还不忘拉上陆婉月，这里已经摆好了桌椅，陆清月兴奋地捧起一只粽子，只觉得陆母包的粽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必须得用一只来形容。轻轻拉一下，线绳便解落，展开粽叶，精致的四个角的粽子煮的透亮，微微的染了青绿，第一口是叶的清香，第二口是米的甜糯，第三口，陆清月轻轻地咬起那颗红枣，只留下那被枣浸得微红甜香的米。他还不忘给陆婉月一个，陆婉月笑着看她，又忍不住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
　　众人都席地而坐，陆清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抬眸看向陆婉月：“阿姊，言哥哥呢？”
　　陆婉月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言竹的身影，她也有些迷茫：“我不知道。阿月，你别管他，他就是喜欢乱跑，过一会儿也就自己出来了吧。”
　　就在这时，宗门口的修士突然大喊起来：“不好了！魔族的人挟持言竹攻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