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异世生存指南》狗矢

1、第 1 章

　　“芭芭拉，芭芭拉。”
　　游离的意识难以驱动四肢百骸，如海上轻舟浮泛。佩内洛普是在一阵细碎的响动中睁开眼睛的。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佩内洛普循着声音对上一双湛蓝的双眸，双眸的主人被拢于黑披风之下，眼底的焦急袒露的分明，她眉头微蹙，潮水般涌来的困倦让她下意识地忽视了这眼神。

　　木轮慢腾腾地碾过泥路，留下的轨辙深浅不一，身下马车突的又是一阵晃动。
　　佩内洛普闷哼一声，揉了揉此刻格外沉重的脑袋。

　　“刚刚，刚刚我在干嘛？火？火！不对！”
　　佩内洛普眼皮猛然掀开，在一派昏暗中，她极力辨认周遭的一切。
　　明明上一秒，她的眼底还反透出显亮的火光，再一睁眼却是昏沉沉的马车内里。
　　而身旁那双湛蓝的双眸仍在偷偷瞟向佩内洛普。佩内洛普拉下黑披风的兜帽，遮挡住了那道视线。

　　“芭芭拉？芭芭拉！”
　　上下唇瓣一触即离，佩内洛普面对目前的一切，内心里绘制出了大致雏形。

　　“我没事。”
　　三个字堵住了即将开口的梅薇思，佩内洛普没再理会对坐的梅薇思，她拉开马车帘子，探头顾盼。

　　一轮新月被树林墨灰的廓影轻轻托起。矮木丛夹道于泥路旁，稀稀落落的，视线往里却是浓密的树林，间或几声嘹亮的鸟啼打搅这片步履匆匆的静谧。
　　月光浸透泥路，铺排一条白霜般的道路，而道路尽头黑黢黢的，看着无端让人胆战。

　　佩内洛普此刻颇有些享受这片静谧，晚风荡漾，耳畔终于不再是那些义愤填膺的叫嚣。
　　佩内洛普难免喟叹了声。
　　这声喟叹落在梅薇思耳朵里，却惊扰得她抖了抖身形，害怕地缩在角落里。

　　马车颠簸摇晃，佩内洛普自然注意到了梅薇思的动作，但她无动于衷。不管马车通向何处，她，佩内洛普，无所畏惧。
　　至少，它不会通向原来世界的火刑场。

　　马车内的晃动持续了很久，一只带着奇异纹路的手伸出了马车外，同时伴随着一只乌鸦振翅离去。乌鸦在空中盘旋了一阵子便落在那只手上，它俯身啄了啄那手上的纹路，没一会乌鸦便如烟雾般消散，连带着纹路也褪去了颜色。
　　佩内洛普眯着眸子，从从容容地收回手，“乌鸦”看到的一切都印在了她的脑子里。
　　……
　　巨大的黑绒布笼罩在学院式的建筑上方，两扇铁门向外缓缓敞开，门前竟无一人驻足。马车被操纵般，兀自驶向前方。
　　低矮错落的塔楼簇拥着主塔，又在两侧延展开来，张开双臂似在诉陈欢迎。

　　梅薇思此刻躁动不安，一时难掩激动的神情。
　　“芭芭拉，我们到了！”
　　佩内洛普面色如常，她瞥了眼紧握双手的梅薇思，温吞回道，
　　“嗯，到了。”

　　马车驶进了学院也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它先是沿着主塔向左行进，紧接着绕到学院楼后方，没多久就抵达林立的起居楼楼下。
　　梅薇思按耐不住内心的兴奋，最先下了马车，佩内洛普仅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也跟着下了马车。
　　梅薇思的双眸只倒映着眼前的楼房，并没有留意到几次跺蹄后马车便凭空消失了。

　　佩内洛普扫了一眼原先停着马车的空地，地面上一枚图腾顶替了马车，最后又逐渐淡化隐没于眼前。
　　她神色淡淡，不动声色得打量起这一块建筑楼。

　　梅薇思突然转过头看向佩内洛普，眼睛里溢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芭芭拉，你看，这楼多么的古朴神秘啊，诶？马车呢？刚刚不是还在这吗，怎么不见了？”
　　梅薇思不解地走到方才马车停下的位置，她走了几步，又剁了跺脚，感受到脚下是硬实的土地后便放弃了继续探究的心思。

　　梅薇思完全陷入了惊叹于眼前一切事物的情绪中，并没有留神“芭芭拉”的不同寻常。
　　目光所及之处皆被收纳于眼底，佩内洛普看向才从衣兜里捞出来的信函，一张信纸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信纸被抽了出来，她只看了一眼就推了回去。

　　豪华的单人间……倒是是省了不少麻烦。
　　她意外挑眉，对如今的女巫地位多了一丝好奇。

　　“走走走，已经很晚了，我们赶紧进去吧。”
　　梅薇思突然攥起佩内洛普的手，也不等佩内洛普做出什么回应，拉着就往起居楼里走。
　　佩内洛普任由梅薇思这么拉着，没起一分抗拒的心思，两人先是按照信纸上提示的流程，自行办理了入住。
　　直至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时，梅薇思才惊觉今天的一切都不是梦，而魔法也真真切切地存在于这个世界。

　　隔壁房间的佩内洛普可没有那么多想法，她随便拾缀了几下行李就将自己抛到了床上，没多久睡意就裹住了她。
　　……
　　“佩内洛普，主教带着他的教会走狗来了，你快走吧。”
　　门被推开，悬在房梁上的风铃被吹得叮铃作响，一阵寒气自佩内洛普身后缓缓靠近。
　　佩内洛普的手一顿，像似想到什么好笑的事般，她轻嗤一声，将苦心孤诣研究了许久的试剂全部拂倒落地。
　　液体与玻璃残渣混在一起，她垂眸盯了一会，霍然蹲下身，试图捡起一块玻璃渣，脑海恍惚一瞬，一抹鲜红便在她指尖绽开。

　　“老师，你说……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佩内洛普看着在她指尖蜿蜒的血液滴落在桌面上，被烛光映得殷红，她苦笑着开口，哽咽颤抖的声线背后是无尽的绝望。
　　被唤作老师的女子揭下黑色兜帽，如同传说中的先知般，她神色清明，早已预料到了如今的一切。
　　“你……你快走吧，她们已经被抓了，有用的时候，教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尚能苟活。如今卸磨杀驴，将我们说做是异类，是邪恶，这不是教会最经常干的事吗……有时候我也怀疑，他们口中神的旨意是否是他们的遮羞布，而神是否又真的存在。”

　　女子还想说些什么，她留恋地看了眼佩内洛普，然后决绝地背过身，身形在惨淡的烛光的映衬下，竟显得有些佝偻。
　　因着教会步步紧逼，女子带着她的学生们东躲西藏，近些日子以来，她一夜白头，面容也苍老了不少。
　　她的学生被架在了十字架上，数条鲜活的生命被火舌舔舐，耳边还萦绕着无知人们的咒骂，她们眼中流转的生机在长久的痛苦中消失殆尽。大风吹不散处罚恶人的火种，却能吹散她们被厌恶的一生。

　　如今，她的学生就只剩下佩内洛普了，就算还有旁的人，她也懒于细究，火海中流逝的生命让她麻木。如果一定要走向死亡，她希望自己随着这栋木屋，以及她的毕生心血一起消散于世间。
　　女子来不及缅怀过去，因为屋外一阵躁动在迅速逼近。

　　“快走，佩内洛普！”
　　火把噼里啪啦的炸响已经临近于门前，女子飞速巡视了眼整间屋子，她咬咬牙，“算了，来不及了。”
　　女子宽博的衣袖一甩，佩内洛普被限制在角隅里。随后，女子微抬右手，嘴唇一阵蠕动，火焰在女子脚下绽开，旋转着席卷上了屋顶，又如同流星坠落般，火花在屋内各处盛开，房内各类书籍药剂被灼热的火焰惊扰，纷纷坠落地与火焰共舞。

　　直至房间内到处燃起了火焰，女子才悠悠转身看向佩内洛普，她张嘴似乎在说些什么。
　　然而，耳边只有火焰吞噬一切的声响，佩内洛普听不到任何属于女子的声音。
　　房间的木门被破开的一刹那，房内的火焰暴涨，突如其来的变故屏退了一众想要进入房内大肆搜捕的教会等人。
　　女子的身影也被陡然暴涨的火势抹去，而佩内洛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一阵苦涩在喉间蔓延，她颓然地任凭身体倾倒，可又因周身的禁锢，一时之间，她看上去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扶住了身形。
　　倏忽间，眼前的所有事物顿然化作虚无，佩内洛普被束缚在一片宽阔虚无的黑暗中。
　　恍然中，佩内洛普好像听到了火焰里女子的那声叫喊。

　　“你快走！”

　　佩内洛普惊醒，背后冷汗涔涔，脑袋传来密密麻麻的阵痛。
　　“嘶，水……水呢，嗯？”
　　佩内洛普听到自己那沙哑得不行的嗓音，又是一惊，她眉头紧缩，先环视了一圈，最后又出门拐向梅薇思的房间。

　　“笃笃笃”
　　佩内洛浦扶着脑袋，好半晌都没等来梅薇思，她叹了口气，打算回房间继续睡会，藉此以缓解脑袋中喧嚣不止的神经。
　　正当她准备仰躺在床上时，余光中闪过几个文字，她支起身子，看向床头柜上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