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歌》闲鸟

2、第二章

　　“西撒殿下……”克劳德和雷娜走进大殿。莱昂目不转睛地盯着昔日的恋人，雷娜也发现了他，愣了一下，旋及转开眼，向西撒行礼，金棕色的长发披散开来，乌金甲上还挂着斑斑血迹，往日的柔弱却丝毫不见，严峻的面容就像冷酷的古罗马雕像。莱昂的心倏地一痛。

　　“安迪的事我非常的难过，没有能更早赶到……”西撒出于真心的歉意。

　　“殿下已经替安迪报了仇了……”雷娜没有明确表示接受这番歉意，这让口拙的西撒有点为难。

　　他停了停说道：“安迪他无愧于圣骑士的封号。”

　　雷娜仍旧淡淡地回答道：“我代安迪谢谢殿下的称赞，做为一名默多骑士，得到殿下的肯定无疑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西撒大为尴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转话题。这时战场善后官员上殿汇报，请求给予怎么处置俘虏的指示，西撒看看阴沉着脸的雷娜，迁怒于老实的善后官员：“还需要请示吗？！你们怎么做事的？难道你们已经笨到连小小的俘虏问题都要大老远地跑来请示吗？！”

　　善后官员不知自己哪里出错惹得皇子大发雷霆，战战兢兢地想了半天，然后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恕臣下愚昧，请殿下予以明确指示！”

　　“杀！”西撒面无表情道。

　　顿时大殿上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善后官员怀疑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他试探着提醒道：“殿下，俘虏一共有21008名……”

　　“杀！！”西撒再次面无表情地重复道。

　　“西撒殿下！”莱昂对西撒的决定惊讶万分，站在雷娜身边的克劳德同时愤怒地抗议：“西撒！！”

　　一直垂着头的雷娜突然大声说道：“我代安迪感激殿下的英明！”说完大笑着甩袍狂奔出大殿。

　　“雷娜！”“姐姐！”雷娜的笑声尖锐而怪异，莱昂顾不得礼仪迅速追了出去。善后官颤抖着倒退着离开大殿，然后殿外传来他软弱无力的声音：“杀……”“慢着！”克劳德大声制止道，同时也响起了西撒的大吼：“杀！！！”善后官在殿外浑身一颤，挣扎着大声喊道：“杀呀！！”

　　“慢着！！”

　　克劳德吼完善后官转身就是一拳，西撒没有防备，被重重地打中了脸颊，摔倒在地。克劳德愤怒地冲着西撒大吼：“他们现在都是俘虏！根本威胁不了任何人！！为什么要杀他们？！！”西撒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低声道：“不要吼我！”克劳德充耳不闻，再次吼道：“你是个混蛋！！！”西撒咬牙道：“我说过了：不要吼我！！”他猛地抓住克劳德的左手腕，将他逼到墙角。克劳德脸色发青，被西撒抓住的手腕好象被捏碎一样疼痛，如果无法结印，那么使用魔法迫开西撒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开始惊慌，但是对两万多名俘虏的悲悯使他不甘心。两人互相愤怒地对视，西撒突然把嘴凑近克劳德的耳朵，咬牙低声道：“克劳德！你想让我惩罚你吗？！”克劳德喘着粗气道：“即使受到惩罚，我也……啊！！”西撒用力咬上了克劳德的肩膀，竟然咬出了鲜血。克劳德痛得猛吸了一口凉气。他开始后悔当初听从西撒的建议只学习神圣魔法，他深深吸了口气，真诚地表达着他的想法：“……我应该学习黑魔法，然后用大火球干掉你……”刚才救助伤员和使用召唤魔法耗去了他太多的精力和体力，加上失血和疼痛，克劳德的意识模糊起来，他咕哝完这句话，头一歪竟晕了过去。

　　祭司神殿，克劳德的房间里。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光线有点昏暗。克劳德紧闭双眼躺在床上，西撒坐在床边的红木椅上，头深深地埋在手掌中。

　　“克劳德，我做不到！我见过安迪了，他身上没有一处好肉，他是倒地后活活被兽人咬死的！那么惨！无论谁见了都难以遏制心头的悲愤！我也非常想为他复仇，我知道你一定会阻止，我也希望你出来阻止我！可是我无法向你姐姐雷娜交代！她是安迪的未婚妻，光处决领军首领是不可能平息她内心的伤痛的！我们也许还不能理解失去重要的人是什么心情，我希望学着去了解，了解之后我也许就能体会到那种切肤之痛，所以才更能懂得如何去加珍惜身边的人。克劳德，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西撒站起身来，握住克劳德的手指，俯下身轻轻吻住沉睡中的人儿温暖的嘴唇，感受他平稳的呼吸。

　　敲门声响了三下，卫兵在门外大声通传：“西撒殿下，福罗伊阁下在大殿求见。”

　　西撒站起身走到门口，眉头紧锁地凝视了克劳德熟睡的脸半晌，轻轻地带上门，从外面扣上了锁。

　　“龙族要求回领地去了，你打算如何安置我？”莱昂开门见山道。

　　“叫它们再等一天，我还有事情要请求它们帮忙；至于你，说好的，佣金我会算给你。”西撒疲惫地坐在长椅上。

　　莱昂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正色拒绝道：“我不缺钱，西撒，我也不需要。”

　　西撒斜眼瞪他，对于这个从来都看不透的好友，他都懒得去猜他的心思了，他搔搔头无奈道：“你到底想要什么，说吧。不是想和克劳德一样为俘虏们求情吧？或者请求我将雷娜赐婚给你？”

　　“不，”莱昂笑笑，很快他收起笑容，直视西撒许久，缓缓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和平而兴盛的日子？”

　　西撒将手臂伸展开搁在长椅靠背上，懒洋洋地回答道：“这个当然啊，你以为我喜欢打仗啊？如果罗伊稍微有一点勇气站出来保护他的子民，我又何须上战场？”对于懦弱并且贪生怕死的哥哥，即使他是国王，西撒也毫不客气地直呼其名。

　　莱昂走到西撒面前，抽出配剑拍在自己左胸前，郑重地单膝跪地道：“如果皇子不嫌弃，我愿意抛弃以往的身份，结束我的独行生活，从此跟随你一生。”

　　西撒茫然地眨眨眼，“你……当真？”

　　“臣下莱昂·福罗伊，以吾家族的姓名向神起誓，吾发誓效忠默多皇子西撒·爱德华，终此一生，矢志不渝！”

　　西撒盯了这个有着茶色头发的好友半晌，伸出右手的戒指轻点莱昂的额头，煞有其事地回答道：“我接受，骑士先生！”然后他转过头，小声地调侃了一句：“其实你真正的意愿是效忠雷娜吧？”话音刚落，头上就挨了一记。

　　“笨蛋，难得我还记得宣誓仪式，这么严肃的时候居然开这种玩笑！”

　　“你当真……是来真的？”西撒吃惊地看着莱昂，后者没好声气地说：“我刚刚看起来像在开玩笑吗？”

　　“我接受，骑士先生。”西撒露出笑容站起身，“我也不是开玩笑的。”两个好友郑重其事地握手，会心地相对一笑。西撒看着莱昂的笑容，最后还是忍不住补充道，“其实你真正的意愿，还是效忠雷娜吧？”话音还没落，头上又挨了一记。

　　“呀呀，笨蛋，知道了就别揭穿我嘛！”

　　“可恶！你居然打你刚刚才发誓要效忠的主人？！”

　　“喂！搞清楚了，是朋友朋友，不是主人！”

　　夜晚，栖息在钟楼顶端的黑龙络利被一阵低低的喧哗声吵醒，它探头往城楼下看，只见火光点点排成一条长龙，人类的军队全副武装地正驱赶着受伤的俘虏缓缓往后山移动，走得动的互相搀扶着，走不了的由别人抬着，牢骚诅咒吵吵嚷嚷好不热闹。络利在城楼的中层发现了白天年轻法师曾叫他效忠的皇子。它有点好奇这个有勇气踏入一向被其他生物称为“禁地”的龙族领地借兵的人类究竟有多大的能力，心高气傲的龙王居然也就那么轻易地答应了。它安静地观望了一阵，但是除了卫兵们的训斥和驱赶鞭打，夹杂着俘虏们挨打时嘶哑的低吼咒骂声，站在中层的一排人似乎没有任何语言和动作。络利仔细找了一下，没有发现那个漂亮法师的踪影，它无聊地打了个呵欠，重新将头盘回翅膀下，闭上眼睛自言自语道：“愚蠢的人类。”

　　“只能这样解决吗，殿下？”莱昂紧皱眉头看着脚下缓慢涌动的人群。

　　“我无法向雷娜交代，你知道的，莱昂。”西撒叹了口气。

　　“可是您又如何向克劳德交代？”

　　“莱昂。”西撒沉默了一会，认真地回答道，“有时候解决问题的方法，并不能一定会让所有人满意的。”他转过头向着祭司神殿，忽然显出哀伤的表情笑笑道，“我所能选择的，只能是伤害我最亲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