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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请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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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微也站在门前,殿中净时师徒三人,烛火雀跃,人却沉默。莫微一身寻常女子的布衫,没佩剑,未梳妆,偏就单单那么看,也干净出尘的令人自惭形秽。
什么人舍得把这样的仙子拖入尘埃?莫希心中更恨,右手紧紧扣着剑柄,莫夷拍了拍她。
“观主师伯。”
“莫微,来坐。”净时犹豫了一下,把圣旨递给她。莫微没有接,安静地看着她,“我听说了。”
净时沉吟道:“此事我已通知你师父,圣旨既下,非强压不可收回,唯有请宗主携炎黄令出山了。”她虽然故作沉静的说着,心中却无甚把握。齐皇决非软弱之君,虽说皇室与净初有约,但炎黄令非事关苍生不出……就算出了,齐皇也有理由不收回圣旨。
莫微不点头也不摇头,面色平静的默默思索,半晌抬眼,似陈述也似疑问,“少中山王?”
三人点点头。
莫微起身,拿过圣旨,轻声道:“我嫁。”
天命如此。
净时没有说话,莫希却已经急了起来,起身道:“师妹你不必如此委屈求全,师姐现在就去中山王府,把那个小王爷……”
“说什么浑话!”
“师父……我……”莫希看到净时满脸怒意,不敢多言,心中却恨,她这般恼怒,莫微却似此事与自己无关,好整以暇的斟了茶来饮。“自上次师父之事后,净初山已做准备,莫微有个师妹,同岁,去年便放出去历练,师伯是知道的。”
可这除了净初山的传承之外,还有你莫微自己啊。莫希被莫夷拉着,只是心里干着急。
莫微继续轻轻道:“圣上在位二十年,政令通达,不受人缚。若是遵旨,尚得愧疚三分,若是相抗,纵胜也得猜忌。”她很少说这许多话,说起来的时候也不急不躁,顿挫刚好。净时听得此言心中一热,半晌方道:“有净初一日,总不叫你在他那受到欺凌。”
这便是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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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皇在写字,虽然不快,但却反反复复,一张张纸上就两个字,“炎黄。”这是一把刀,挂在皇室头顶,但也能取下来对外的刀。这柄刀存在百年,他不知祖宗们是否对这刀有什么想法。但他想把刀拿下来,拿在自己手里,又怕没取好,不小心伤到自己。
“圣上,据回报,净初观并无大动作。夜里莫微道长归观之后,与国师师徒茶谈一刻,平静接旨。”
齐皇闻言停笔,有点遗憾也有点庆幸,低声道:“中规中矩。中山王府那头怎么样?”
张纪连忙道:“小王爷这次老实的很,还写了折子奏谢圣上。”
“谢?”齐皇笑了笑,却也看不出什么喜意,只是道:“净初一事,她想上山,朕便允她去。然虽是顺水推舟,到底女儿家心软,怕是关键时候不能成事。”齐皇顿了顿,“你且着人同去,捡些便宜也好,总不能白走这步棋。”
张纪忙应了,又听他道:“婚事办的隆重些,这是朕欠新宁的。”二十年前新宁公主为了他下嫁三十多岁的中山王,虽是正妻,却为续弦,简简单单的入了门。
有齐皇的授意,再冗杂的机构也要动作起来,莫微是孤儿,查不出生辰八字,也省了换帖的流程,眨眼间便要“过礼”。
若说这“过礼”可是十分重要的流程了,本就是强娶人家净初山的准宗主,这礼物轻重既有示情亦有赔礼。那净初观这几日均未表态,一切平静宛如从前,倒叫祁洲航有些吃不准劲。
“玉雁,玉兔,玉凤各一对,金马,金羊,金猪各一对…….”祁洲航此时已恢复了个七八,拄着下巴皱着眉毛,“东海珠三十,夜明珠三十……珊瑚树四棵,道家典籍六百册……唉,牙疼。”
菜籽偷笑,“我看爷是心疼吧?要娶人家莫微道长,还舍不得东西不成?您快看完这单子,殿下还要看哩。”
“不看了不看了。”祁洲航随手一推,看着自己书房的挂画,随手点了四幅,“把这几个也包上,送王妃。”她还记得那夜莫微曾对着地上破损的画卷摇头叹息,想必也是个懂行的。
菜籽惊叹道:“爷竟这般舍得!”
等她嫁过来还不得挂回本王的墙上?祁洲航摆手赶人出去,只饭团没动,祁洲航斜眼睨她,却见她面色古怪的从怀中掏出本薄薄的册子,轻飘飘的丢了过去。
祁洲航抬手接过,疑惑地翻开,只见妖精打架,成双成对。饭团偷看了一眼,忙扭过头去,慌乱道:“是轻欢非要我给爷的。”
祁洲航啐了一口,“你好赖是个主事,怎地净受她唆使。”
“轻欢说了,做戏总得做全套,王爷验喜帕时难不成还能把自己割道口子?”
“孤自十三岁其混迹青楼楚馆,什么事儿没见过?孤若是真想要,还用得上这东西?”
饭团赞同道:“我也是这般说的。爷又不是不行,只是不喜罢了。”她跟在祁洲航身边九年,自然知道祁洲航不习惯旁人近身,除了少数几个贴身之人外,是手指也不愿碰一下的。她随祁洲航出入青楼,见多识广,知道女子之间亦可行鱼水之欢,但祁洲航却似乎极其厌恶此事。早些年轻欢与之作戏作过了火,甚至被小王爷一脚踹下榻去。那日祁洲航怒极离开,二先生甚至为此罚了轻欢。
祁洲航不知她内心活动,但仍是踹她一脚。“孤看你是闲着了,在这里说混话,还不把礼单给母亲送去看看。”她把饭团踹出门去,又瞧了一眼手中的册子,面色忽地阴沉起来,随手塞入了书架中。
礼单很快又从新宁那里送了回来,长公主殿下大笔一挥又痛快的填上几箱子玉器首饰,走路上长长一行,引来路人驻足。
祁洲航在肩舆里向外瞟了几眼又百无聊赖的拉上帘子,菜籽跪坐在一旁睁着大眼睛歪头瞅着她,“莫微道长真的生得很美吗?”
祁洲航瞥她一眼,“称姑娘。”
菜籽吐吐舌头,“我听旁人说,那莫微姑娘生得似天上的仙子,如此才叫咱们风流王爷收了心,放着那十巷花魁再不入眼,唯有这一人纳在心中。”
祁洲航勾勾嘴角,心道你若是能多听到这般传言,说明十一和饭团的功夫没白下,她做神往之态,叹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
若一个女子当真能有洛神之姿,那究竟得有多美?菜籽有些神往,殷切的催促前面带路的饭团,一行人到了净初观门外,小王爷装腔做势的下了肩舆,把门的却是莫希,眉毛一竖,东西放下,人嘛,好走不送。
好在是张媒婆是个有经验的,这架势也没少见,团扇掩唇道:“毕竟是纳征之礼,小道长怎也要请长辈出来看看。这纳征之后便是请期,王爷您看这?”
眼见不远不近的围上了不少人,祁洲航这次是铁了心思要演个痴情郎,全然忘记曾咬牙切齿要娶莫希为妻欺负她一辈子的过节,腆着脸笑道:“莫希师姐,小王这次携礼前来,怎生也要见莫微姑娘一面,还望师姐让让路。”
莫希冷声道:“谁是你师姐?恬不知耻!”
祁洲航一窒,眉头也不由紧了三分,甩甩袖子压下火气,正待再央,莫夷已匆匆跑了出来,见到她歉意的一笑,“家师近日闭关,不见外客,成婚之时,皆劳中山王府操办。至于请期,净初的意思是不宜过早,起码要过了九月。”
她们师徒有意把这事再往后拖一拖,等净初山那头来个准信儿,可祁洲航怎会让她们如意?连连摆手道:“九月后天便凉了,万一落了雪更难得大办。这可是本王唯一一场婚事,来之前已问过钦天监,本月廿六与下月十八均是大好日子。”她顿了顿,又故作遗憾地道:“按本王的意思自然是越快越好,但这婚事不能草率,诸多事宜总需要不少时间,要按孤说,下月十八或可为期。圣上也不希望这时间拖的太久,莫夷道长认为呢?”
她拿齐皇做挡箭牌,莫夷脸色便有些难堪,“这事贫道做不了主。”
祁洲航上前一步,盯着她慢吞吞的道:“那便请做得了主的与孤定下,是国师还是莫微姑娘?”
“家师在闭关,至于师妹,眼下并不在观中,还请王爷改日再来。”莫希针锋相对,莫夷这次却没有拉她,眼见这师姐妹俩一致对外,祁洲航正要再迫,人群之外却飘摇而入一道白影,她本在诸人身后,落地无声,莫夷等人却凝神过去,祁洲航见状回头,正看到了自己刚刚在肩舆上大加赞赏的人。
菜籽喃喃道:“轻云蔽月,流风回雪,爷您此次竟不欺我。”她一边说一边移了视线去看祁洲航,却看到自家王爷满目痴迷,动也不动,连忙扯扯她的袖子,祁洲航似才回过神来,竟有些羞赧,轻声道:“莫微姑娘。”
这围观之人中不乏各路眼线,其中男子自然为这体态容貌摄走三分魂魄,女子感慨之余却更为小王爷的表现震惊,长安城第一纨绔莫非还真做了个痴情种?
“六月十八虽好,却不足一月。廿四大吉,正宜嫁娶,时日相差不多,不知王爷意下如何?”莫微旁若无人,依旧慢步而来,她声音很轻语速也不快,说完的时候正站在祁洲航面前,祁洲航往后退了小半步,连连点头:“便依姑娘的意思。”
莫希与莫夷面面相觑,这日子虽往后挪得不多,但终究是当众退让,于净初观而言算是扳回点面子,莫非这小王爷当真是情迷上自己的师妹了?她们眼神交汇之间,莫微已轻轻颔首致谢,与祁洲航擦肩而过,礼对二位师姐,入得净初观中。
祁洲航蓦然转头,却连人家的背影都看不到了,踮起脚尖张望一番,张媒婆方磕磕巴巴地道:“王爷,婚事既然已经定下,大婚之前再见面于礼不合……”
一向不拘礼束的祁洲航此时却像有些忌惮,悻悻地点点头,作揖道:“那便劳烦二位师姐着人把聘礼搬入净初观了。”她回身摆摆手就入了肩舆,临行前又恋恋不舍的看了两眼,莫夷二人目送这长长一队陆续离开,那周围人也散了七八,方对视道:“这么简单就打发了?”
莫希茫然点头,既而一惊,大悔道:“不对啊!师妹怎地把婚事定的那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