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第 1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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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记忆的最初，夏玖是在河边醒来的。
鼻尖漫着淡淡的水汽，身上潮湿，被夜风一吹，寒意浸透骨髓，冻得她无知无觉打着颤。
睫羽掀开，城市的灯红酒绿与华灯霓彩尽入眼中，有路过的行人见她衣着湿透，像是刚从河水中爬上来，一张惨白的脸透出惶惑。
善心的路人问她，“你怎么了，需不需要帮助？”
涣散的瞳孔终于聚焦，夏玖迟钝地转了转脸，没去管面前双手双脚直立行走的生物，低头凝视自己水中的倒影。
诶？
她怎么也长了一副这般模样？
难不成她们是同类？
可是不对。
即便脑海一片空白，没有记忆也没有任何清晰的认知，可就像有一道声音冥冥之中无比笃信地告诉她——
你是被什么人创造出来的。
路人见她半晌没有反应，担忧地问，“你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家人的联络方式吗？”
名字？
她有这种东西吗？
似乎是有的。
可当她试图回忆，就像从本就干透的毛巾里，费尽心思榨出根本不存在的水分。
大脑一阵剧痛，夏玖痛苦地捂着头，空白的思绪中有漆黑的阴影晃过，如飞虫翕动凝聚出几个字。
字迹在她看清楚之前就已消失，只能根据拼命抓住的模糊印象，开口低低地念出，“夏，九？”
她的名字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了夏玖。
至于家人——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正要去找他。”
那个将她制作出来又将她丢弃于此的造物主。
从他口中，总能问出自己是个什么存在。
“人格术式。”
当楼玄明问出那句不客气的话后，南华宗几人一时茫然，夏玖却陷入一反常态的沉默。
归墟内的空间乱流呼啸涌动，无数缤纷斑斓的色彩相继碰撞。
异样的寂静中，是姚君卿给出的答案。
“她是以符文编撰而成的人格术式。”
“大比决赛时，我强行入侵了她的识海。”姚君卿垂下眼睫不去直视夏玖，“那里空空荡荡，我甚至不确定她有没有神魂，但在识海最深处，我发现了一串简单到不可思议的符文。”
之所以说简单，是相对以字符构筑人格而言。
“我试图看得更仔细些，但兴许是触动到了防卫机制，这之后就是道友挣脱束缚，因人格术式运转的逻辑，被控制着朝我下杀手了。”
果然被他发现了。
夏玖脱力似的垂下手臂，不再将青铜长剑指向对面二人。
当初穿越来修真界，她就知道是造物主要来回收自己。
那时苍梧附在她身上，自称系统。
她嗤之以鼻，以为这是某种恶趣味的小把戏，要一步步引导操控她。
但当苍梧的谎言被拆穿，这回改口成了器灵。
她立刻知晓了自己真身为何物，也明白苍梧绝无可能与她的造物主是同伙，不如说恰恰相反。
好机会，可以利用。
苍梧明显比她了解得更多，想要摆脱造物主的操控，它是最好的盟友。
也是最危险的隐患。
她只是一串人格术式，所有东西都是早已编写好的。
求生欲是为了真身不被破坏，尊严是为了不被他人所掠夺。
她的一切思想，都是基于冰冷运转的字符，都是出于某种利益相关的考量。
属于她的东西一无所有，或者说连“她”都只是某种虚伪的假象。
一旦被苍梧得知她随时有可能被篡改，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在此之前抹消她。
姚君卿仍在说：“我不过是窥探，便引得人格术式产生杀意，楼兄若是想回收，只怕会遭遇不顾一切的反抗。”
夏玖嘴唇紧抿。
把她说的跟个什么似的。
被人逼到绝境，想要反抗不是理所当然吗？
生命受到威胁，由此生了杀意不也很正常？
她是个虚假的人格术式又怎么样，做得如此以假乱真，与真的又有什么区别？
说到底什么才是真，什么才是假？
她的尊严与求生欲都是出于某种目的而设置的没错，但她的情感呢？
迄今为止所经历的所有回忆，所有因此而生的喜怒哀乐，这又能为了什么目的？
这些明明独属于她的宝物，是她切实存在的证明！
夏玖闭上了眼，手松开，吴王夫差剑消散成灵光，就像放弃了抵抗。
可她周身骤然爆发的灵力却给出另一个答案。
她从不否认自己是个人格术式这一真相，她骗不了自己。
但是只要杀了高辛。
只要她的造物主不复存在，这世上就再没有人能篡改她的人格。
这样一个由字符编撰而成的她，与真正存在的人又有何分别？
她能够变为真实。
不！
她即真实。
夏玖睁开了眼睛，原本漆黑纯粹的瞳孔如天火洗去夜色，呈现一片炽烈的金红。
她的眼角、手臂，皮肤各处生出赤色的鳞片，沸腾的灵力如火灼然。
烛九阴！
t型帛画中的天界上神，此前她担心神祇气息泄露惹上麻烦，从未试图召唤过祂。
可现在穷途末路的小兽，被逼着露出了獠牙。
夏玖后退了一步，脚踩在灵舟边缘。
她信不过任何人。
无论是将她逼迫至此的楼姚二人，还是得知她连器灵都算不上的师兄姐，包括被她为求自保而欺骗的苍梧。
她要烧光他们，远离南华宗，摆脱苍梧。
然后逃。
逃去哪儿？
竖瞳怔忡地微微睁大，夏玖异化后尖利的龙爪即将划破玉璇玑挂绳时，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受了惊般，她一爪狠狠挥出！
利爪有着撕裂空间的锋锐，伴随灼烫到极致的烈焰，落在那人身上却毫发未损。
沈如渊轻松拨开这一击，手还搭在她的肩上，一双眼中流露着关切。
是再寻常不过的相处，他丝毫未被姚君卿的话语影响，只知道小师妹很难受，好像被人欺负了。
正是他这样淡漠如往昔的神色，使夏玖稍稍冷静。
被怒火与怨憎填满的视野恢复，她从沈如渊清澈如镜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竖瞳紧缩成针，尖长的牙紧紧龇着，喉咙里溢出兽类的嘶鸣。
简直不像她。
夏玖愣住，异化为龙的体征怯怯褪去。
“老妹儿。”楼玄明结束了旁观，神色复杂，“先前我还对姚兄的说法将信将疑，看看你这冲动的模样，可还有平日半分冷静？”
“看样子你确实受到了人格术式的影响，不对，应该说你就是那个术式本身。”
“废话那么多，还什么术式不术式的，简而言之就是一个人造的器灵呗。”何之若实在看不下去，不耐烦地出声。
她始终坚持器灵这一说法。
术式是字符，但器灵可以算作一条生命。
何之若生疏地揉了把夏玖懵逼的脑袋，语气活像个悍匪，“既然来南华宗拜师学艺，早就是咱们的人了，就算家里人上门讨要也没有交出去的道理。”
楼玄明：啊这。
他眼看南华宗几人默契地将夏玖拦在身后，而被保护的她还呆呆的回不过神。
最麻烦的情况出现了。
楼玄明唰一下打开折扇，心里烦躁手上也摇得杂乱无章，清了清嗓子言辞恳切，“我说要回收她并非出于私情，而是大义。”
“沃野之战过后，灵脉加速枯竭，尤其现在我们在归墟翻了一遍，也没找到沃野遗民半点影子，若是有九鼎用于镇压灵脉，能替代天之民拖上不少时日。”
他伸出手，“所以哪怕是为了九州大陆万千生灵，还是把她交出来吧。”
楼玄明目光直勾勾看向云闲，眉眼弯弯，“尤其是云兄，哪怕不想想自己，也要考虑云家人。”
挑拨离间？
何之若眯起眼，同样将余光放在云闲身上。
他神色有些沉郁，顿了顿好像真的被说动，轻声问道：“交出小师妹后，你们会对她做什么？”
楼玄明直白地说：“首先要洗去人格术式，我们不确定九鼎是否被人动了手脚。”
云闲又问，“没有其他不洗去术式的方法吗？”
楼玄明一默，“没有。”
“就算真的有，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寻找那个方法了。”
“是吗？”云闲喃喃自语，“只要将小师妹交出去，就能拯救很多人吧，里面甚至包括云家。”
楼玄明笑意加深，朝前踏出一步，“不错。”
何之若指间银光若隐若现，打算一有不对先把这个三师弟脑子扎醒。
云闲眉毛一皱，“你说的这些关我屁事！”
“我光是操心南华宗不被这几个冤种同门搞没，就已经够劳心费力，现在你还往我肩膀上丢什么苍生大义的担子。”
他一副难不成我脑子有病的表情，“我闲的吗我？”
楼玄明一个趔趄，折扇啪一下打在自己脸上。
何之若虽然收了针，但还是感觉手有点痒，什么叫冤种同门？
楼玄明不死心，顶着脸上新出炉的红痕，视线投向何之若。
“我已经习惯与非人类共处。”何之若懒得听他劝说，发自内心道，“得知小师妹不是个人，其实还挺惊喜的。”
说着她还挪动脚步，离这条船上除她之外唯一的人类嫌弃地远了些。
云闲翻了个白眼。
生而为人，还真是抱歉呢。
两次惨遭被拒，金尊玉贵如他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楼玄明气势汹汹瞪向沈如渊。
你呢，表个态！
要是师弟妹有分歧，他还真会摇摆不定，但大家达成共识，沈如渊也就斩钉截铁道：“我站同门这边。”
最后剩一个商乐，他指着自己，“虽然我是个凑数的没错，但就没人来问问我吗？”
无人搭理他。
楼玄明长长叹了口气，晃着姚君卿的肩膀，“姚兄，我口才有那么差吗？怎么没一个人被我说动？”
姚君卿好脾气地被他当个撒气桶，尽量委婉，“不是楼兄的错，南华宗众道友心性颇坚罢了。”
楼玄明瞬间找回自信。
“本就说不动的啊，那没办法。”
他凤眼轻佻地弯起，掩住半张脸的扇面浮现复杂到恐怖的咒印。
“我只好做这个恶人了。”
作者有话说第133章 第 1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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