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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纠缠不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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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楚生正想开口,却见路垚把一个盘子放在自己面前,又抬头望向他,半是疑惑半是惊奇地说道:“我吃过了,你吃吧”。
路垚平时懒散惯的,早饭都在馄饨摊或包子摊对付,周一和周三吃馄饨,周四和周二吃包子,其余日子就去找他讹钱蹭饭,“讲究”的很。有时起晚了,人家收摊走人,路垚就横跨半个租界排队买法式长棍,总之不会亏待自己。
长棍买完也折腾到中午,乔楚生怕路垚早饭不吃低血糖,特地嘱咐买馄饨和包子的老伯伯给路垚留一份,多等他一会儿,两个人慈眉善目,答应的爽快,毕竟都承过乔四爷的情面。乔楚生走后,他们相视一笑,眼里还揶揄着别的意味。
乔楚生有时候直接提着早饭来找他,听他挑剔味道,抱怨白幼宁。一顿饭吃完,乔楚生旁边看着,空着一张嘴都插不进话去,默默当个递纸巾的工具人。
一月不到,乔楚生买的早饭大半符合路垚胃口,且顿顿不重样。记得幼时给幼宁买饭跑腿,尚没这样费心劳力。路垚真比小姑娘还难伺候的多。
思及此处,乔楚生哑然失笑,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堂堂乔四爷,做了他路垚的膳食管家,偏偏本人还浑然不觉,乐在其中。
眼前太阳打西边出来,路垚不仅早起下厨,还邀请自己共进早餐,破天荒的头一回。事出反常,必有蹊跷,照他无利不起早的性格,想必早知道自己今天要来,盘算好了做法,要蒙混过关。
路垚又把粥一人一碗端到桌上,搓搓手,笑道:“赏脸尝尝,我特意为你准备,庆祝我们乔探长屡破奇案,威震上海滩!”伸手向乔楚生推近盛粥的小碗,道:“七宝五味粥,独家秘制配方,益气安神”。
路垚偷瞄乔楚生一眼,一字一顿地加重了粥的“功效”。
话没听一半,乔楚生火气消了一半。切了一小块牛排,又喝了一勺粥,他终于由阴转晴,和颜悦色起来缓缓说:“还不错,算你小子有良心,但别想糊弄收买我,账该算的算”。
路垚若有所思地嚼着牛排,停了会接道:“如今我定居上海,无业游民一个,我协助你破案,你付给我报酬,我出力,你出钱,公平合理互惠互利。再说,我只得钱,你名利双收,还是我亏的多些。”
“我们两个合作破案,共同维护租界的良好治安伸张正义,难道不是我们共同的愿望?怎么突然你又打算把我撇开?
没了我,光靠白幼宁能帮你什么,不给你添乱你就要念声阿弥陀佛,谢天谢地。这可不是个好主意啊,老乔!”
路垚苦口婆心道。
乔楚生不是没想过把路垚留在自己身边,罩他一辈子,不然不会提出让他做警探顾问的邀请。路垚自由跳脱,不是拘泥于一方的人。他不愿勉强路垚。
即使他有想法,也不过多提几嘴,分寸把握的很好。但他一直虚位以待,路垚想,警局就有一方天地遮风挡雨。
谢臻一案使乔楚生改变了主意,他不能让路垚置于险地。
胸口一刀,无疑是警醒。下次如果路垚在自己庇护不到的地方,他真不敢想。“必须将路垚推开!”他下定决心。当然,乔楚生不会把千愁万绪的顾虑告诉路垚。
初月皎皎,该纤尘不染
江湖恩仇,不能脏了小少爷的心。血雨腥风,他一力承担就好,路垚可不经吓。自己烂命一条,没什么所谓。
他现在的愿望--就是希望路垚永远做自己。一如现在,无拘无束,轻松快乐。
路垚,我要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福禄双全,子孙满堂。你去过好你幸福美满的人生,我杀伐太重,别跟着我,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话到嘴边转了一圈,说出来就变了样子
“我独来独往惯了的,不喜欢身边带个累赘。你呢,别再跟我出勤,留在出租屋教上我一个月探案,报酬双倍,完事我们一拍两散,桥归桥,路归路。”
乔楚生用勺子将粥喝的干干净净,目光停在百合花纹的桌布上,又觉得语气过于严厉,转圜说:我也不是翻脸不认人的绝情之人,你在上海滩混,有要帮忙的地方打声招呼,我…和我身后一帮兄弟都是你的臂助,不会让你忍气吞声,逼你做不愿做的事情。或者,你还想回银行上班,我可以找找路子,你不用操心。
乔楚生抬头与路垚对视,郑重而坚定地承诺:“我可以向你保证,租界有我一片地方,就有你一口饭吃,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凝望路垚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只有最后一句话,乔楚生说的心无芥蒂,真心实意。
这是他郑重而坚定的承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是,老乔,你什么意思啊”
路垚有些急了,“你要觉得薪酬高,我就降降嘛,我知道我最近有点过分,实在是房东催的急,手头紧。一个人在上海无依无靠,可不得自己费心精细地照料自己。你也了解我,花钱总大手大脚,我这回一定改,我向你保证”
路垚晃晃双手,嬉笑道:“一定改,不改不用你来找,我自己把手剁下来,给你煎了当下酒菜。”活像只跳脱的小狐狸
乔楚生低头不语,罕见地没有吃路垚服软卖乖的一套。
若是往常,虽然知道路垚不过当时应付,转头就把事抛到爪哇国去,屡教不改,下次照样犯,他还是会次次纵容,回回收拾烂摊子,然后听路垚信誓旦旦的保证,叹口气再次选择相信,掏钱买单。
毕竟谁会忍心责怪“偶尔”淘气,还会破案的聪明小孩呢。“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桥段戏码在他们之间频频上演,让戏外人不由的感慨一声:“乔四爷,色令智昏啊!”
(此番男色应尤是) 。
正是如唱词里讲的: 我正富足他正少,他为饥寒我为娇。分他一枝珊瑚宝,安他半世凤凰巢。一个佯装求温饱,暗付真心。一个锦衣玉食哄着,早有真情
话说回来,路垚见乔楚生没有反应,也发觉事情不一般。他是没心没肺,但也心思活络,加之对乔楚生的事格外上心,免不了多注意一点。
路垚正色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押送谢臻入狱的那个下午你没回警局,干什么去了?那个姓胡的老头找你了?”质问语气里还有暗藏的担忧和关切。
真是难办,路垚看起来像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自己活的是否滋润的小少爷,但他思维缜密,观察细致,轻而易举的就能将主动权把握在自己手中,让乔楚生措手不及。
乔楚生手抄在胸前,假装思索片刻,然后恍然大悟地说道:“噢,你说那天啊,那天下雨,出警不便,也没大案子。我得闲到百乐门找几个旧相好,喝喝酒,谈谈天,找点乐子。我也不能天天闷在警局啊!你要好奇,下次也带你见识见识,放松放松。”
路垚歪头凑近,亮亮的眼睛好像要放光,小声说:“当真?”
看小鱼儿咬了钩,乔楚生再接再厉抛出饵诱惑说:“我出钱,不费你一分一毫,只要你答应教我破案。”
“乔四!说到底你还是打算把撇开是不是,我就是不教,没了我,我不信你还能办案” 。
路垚有些气急败坏,赌气把乔楚生的盘子拽到自己跟前,在心里悄悄吐槽白白浪费早起给他做牛排的心意。
乔楚生也不恼,起身准备离开,还不忘把椅子恢复原位。
“不教就算了,我也不会再找你破案,这段时间给你添不少麻烦,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但我还是那句话,遇到事儿了就来找我,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说完,乔楚生头也不回的离开。
一包银元静静躺在桌上,够路垚吃两个月的份两,是乔楚生留下的“遣散费”
路垚食不知味地吃完牛排,忆起乔楚生离开时的叮嘱: “对了,没事收敛收敛你坑蒙拐骗、贫嘴贫舌的毛病,上海不是你家,在租界坏人多,真遇见蛮横不讲理的,你胆子小,容易挨欺负。”
他又不傻,见风向不对撒腿就跑。相比起自己这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明明乔楚生不怕死、强出头的冲动劲儿才更让人担心。
租界势力盘根错节,当初谢臻不过提审时被吓了吓,乔楚生就紧张的不行。现在直接问斩,胡竹轩还不得吹胡子瞪眼地找他们的麻烦。白老大断不会因为些许不伤及利益的小事与胡竹轩闹掰。乔楚生死鸭子嘴硬,要一力承担,真当他不明白吗!
乔楚生的脑袋是榆木疙瘩,还是当他路垚的脑袋进了汪汪的水?租界待不下去,他路垚尚且能弯腰低头认个错,把脸面撂地上回海宁路家。不就是尊严被人踩踏几脚,总比丢了小命强,东山再起指日可待。三年以后,路垚照样潇洒快活。
乔楚生不一样,没了上海滩的地位,他就一无所有。刀尖舔血,稍有不慎命本就赔没了。可偏偏乔楚生愿意用他的命换路垚的自由和平安,他不知道的是路垚宁愿自己的脸被人按到地上碾压,也不愿乔楚生再次受伤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