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于海》易木每系

1、我不早恋

　　不知绕着那尊古铜色雕像围建的花坛转了多少圈，女孩双手插在兜里慢悠悠地踱步，脑子里只剩下那一阵阵喧闹的起哄声。
　　她很不喜欢。
　　倏忽注意到雕像人身被划裂的那一小块缺口，她微微蹙起眉头，觉得本来就不痛快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更糟糕了。
　　上午那件事发生的场面一遍遍重现在她的脑海里，惹得她心烦意乱。
　　前天接到学校通知，毕业生要在今天上午回学校填中考志愿，冉今与的心情本来倒还是挺晴朗的。她挽着倪澜的手嘻嘻闹闹地正下着楼梯，勤学楼楼下那颗大香樟树下围了一大群人。
　　“来了！”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众人齐刷刷的目光望向了自己所在的方向。冉今与停住了脚步，一脸懵地看着那堆人。
　　人群被火速让开了一条道，孙魏被周遭的男生推搡着向前。
　　“你还是不是个爷们？”
　　孙魏打诨地笑笑，抬起握拳的手假装要揍身后那个玩激将法的男生。
　　没再跟身边他那些个兄弟们瞎掰扯，他上前几步，停在冉今与面前，低头看着这个他觉得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小鲸鱼，”喊她名字的时候音量还算正常，但后面一秒便闭上眼昂起头，像是吼出了自己音域内的最大声，“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的威力在十四五岁的学生面前不可小觑，在这个对爱情的滋味既向往又胆怯的年纪，尤其是这群即将离校拥抱高中生活的毕业生们个个肆无忌惮地起哄着，耳边嘈杂声此起彼伏，吞没了冉今与欲开口的想法。
　　两名女教师从旁经过，看着他们这一盛大场面捂嘴偷笑着。由于不是自己的任课老师，冉今与并不认识那两位，只依稀听见其中一人说了句：“那是一中姜黎老师的女儿。”
　　不知道是不是受这句话影响，冉今与一上午的好心情全都破碎了。
　　“都围在这干什么呢！以为毕业了我管不了你们了是吧。”教导主任骡着一坨文件从楼里出来，朝起哄的人群睨着眼吼道。
　　“赶紧散了回家！”
　　还得是教导主任，这换成其他任课老师压根控制不住这场面，几嗓子一吼给学生们治得服服帖帖，纷纷朝校门口的方向疏散开。
　　不一会儿，勤学楼楼下便只剩下表白事件的男女主角以及离得不远爱听八卦胆子大的吃瓜群众。
　　“小鲸鱼，我考进一中了。”
　　“孙魏，”冉今与压住怒意，还算心平气和地对他说，“我不早恋。”
　　面前的男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想揉弄女孩的头发被她偏身躲开了。孙魏倒也是不尴尬，故意收回手在侧边头发上装酷似地抚了一道。
　　“没想让你跟我谈恋爱。就是觉得初中都要过完了，还没正式地公开表达过我对你的喜欢呢，得多遗憾呐。”
　　“但是你这种行为只会让我觉得困扰。”冉今与脸上浮现一丝愠色。
　　“还有，”冉今与补充道，“你以后别再给我送情书、送零食，也不许跟着我回家！如果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意思是，你当我是朋友？”
　　这人怎么抓不住别人话里的重点呢！
　　冉今与不想再理他了，转身大步往校门的方向去。孙魏追在女孩屁股后面一路碎碎念：“当朋友好啊……”
　　校园角落的一隅，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斑驳了那片草地，少年毫不顾忌般枕着双手躺在草坪上。那阵哄闹声传来时，他的眉眼不自觉地蹙了一瞬。
　　“湛哥，她走了。”
　　拿开了脸上被用来遮阳的英语书，言湛微睁开眼瞅了眼身旁站立的男生，随即起身捞起被丢在一旁的书包跨上了自己的肩。
　　“走。”
　　尹启走在他的侧边，苦口婆心地劝道：“湛哥，你这么躲着她也不是长久之计啊，那姑奶奶在回美国之前见不到你真得把邢飞那小小的音像店捅个大大的窟窿。”
　　“那就再辛苦他一阵。”
　　“……”
　　尹启掏出手机给那头的人敲了几个字：自求多福。
　　从勤学楼侧边出来，言湛一眼便注意到了那个女孩。和往日不同，她今天身后还跟着个烦人的尾巴。
　　“刚刚这儿在吵什么？”
　　“哦，就孙魏那家伙跟一女孩表白了，”尹启漫不经心地答道，随口又多说了几句，“那姑娘学习挺厉害的，好像是今年天也市中考状元。”
　　“喏，”尹启伸手指了指前面两人所在的方向，“那姑娘叫冉今与，长得倒还挺漂亮的，也难怪那小子喜欢。反正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你不是一向看不惯那些所谓的好学生吗，觉得他们都假清高？”
　　旁边那位没啃声，算是没否认，默默收回了那道视线。
　　不管走快走慢始终像个甩不掉的尾巴，冉今与突然停下脚步，后面的人差点没刹住车撞上来。
　　她皱眉着抬眼看他，“不准跟着我，等我出去了你再走。”
　　“好。”他一口答应了，歪头满脸笑意地看着她，“小鲸鱼，那开学见喽。”
　　虽然，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但是，不妨碍他只是盯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意也能维持很久。
　　“啧啧啧，情圣呐这是。”
　　听见揶揄的声音，孙魏转过头时笑容滞在了脸上，朝孙魏回了句：“你懂个屁。”又一脸留恋地看向远处那纤细的一抹身影，嘴里喃喃道：“反正就是，她特别好……”
　　倪澜提前出了校门，站在那一排排银杏树下等着冉今与一块回大院子。
　　像是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倪澜眯着眼一脸坏笑地看着走向她的冉今与，迫不及待地追问着：“跟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让他好好学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真没意思，”倪澜一脸失望地撇撇嘴，“怎么又是这几句话，你每次拒绝人都拿这句搪塞人家。”
　　“不然呢？”冉今与食指轻轻推了下她的脑袋，“我说我愿意跟你早恋？姜老师回头就给我皮扒了。”
　　顿时掀起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哈，我都能想象到姜老师教训你的模样了。”
　　……
　　“冉鲸鱼！”
　　花坛边，冉今与朝那道声音望了过去，回应了一声，“诶。”
　　“回来吃饭了，”褚诚小跑着到她身边，仗着这一年突飞猛进的身高优势一把将她搂紧怀里像在锁喉似的逼问着，“听说今天学校又有人跟你表白了？”
　　“小澜这个大嘴巴！怎么什么话都藏不住！”嗔怪了几句后又扒拉着少年的胳膊，“大诚，你松开，快给我勒死了。”
　　松了松手里的力道，褚诚顺势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冉叔叔回来了，要给咱们几个庆祝升学。”
　　“我爸？”冉今与惊喜地转过头望着褚诚，满心的欢喜。
　　褚诚配合地点了点头，女孩一个箭步朝虎泉大院的方向跑去，单留少年在原地哭笑不得。
　　冉非凡留宿在工作单位有一阵子没回家了，这也不是他和姜黎第一次吵架。虽然夫妻两人的关系一直这么僵着，但离婚这件事还没弄到明面上，毕竟冉今与马上就要上高中了。
　　“爸！”冉今与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飞奔到冉非凡身边，挽着他的胳膊撒着娇：“你怎么才回家？你都不想你的宝贝女儿吗？”
　　冉非凡揉了揉女儿的脸，眼里写满了疼爱，“当然想啊。”
　　姜黎立在一旁俯身擦拭桌子，忽然也开了口：“厨房那么多道菜看不见？都等着吃现成的是吧？”
　　冉非凡微微敛起笑容，朝厨房那头走去。
　　屋子里肆意流动着的又是这种既熟悉又让人无奈的气息。
　　姜黎回头提醒冉今与道：“你去叫褚叔叔和倪叔叔他们两家来吃饭。”
　　“哦。”冉今与应了一声。
　　满满一桌子丰盛的菜品，也并不都是姜黎一个人的成果，其他两家的女主人也来帮忙了，还有些是在饭店里点好了送上门的。
　　这顿饭主要是为了恭喜冉今与、褚诚、倪澜三位准重点高中的高中生即将拥抱美好又紧张的新生活。
　　用褚叔叔的话来说，他们几个便是从奶娃娃的时候就耍在一起，以后也是谁都拆不散分不开的。
　　小时候，每逢谁的生日或者重大的节日喜事都会去其中一家聚聚餐、聊聊天，大人们通常是通宵打麻将，几个孩子经常在某家的某个房间里玩累了倒头睡在一起，深更半夜再被各自打完牌的父母抱回去。
　　“特别是小与，这次考了个市状元，可厉害着呢！”
　　听着冯蕾的赞赏，姜黎少有地对这种夸赞表示认同，她点了点头说：“嗯，这次考得还不错。”
　　冉今与心里头还是开心的，因为妈妈鲜少会在外面这样说自己。
　　褚诚望了眼身旁的女孩，没有错过她脸上那道得到妈妈夸奖显露的喜悦神色。她还是很在意姜黎对自己的看法的。
　　在褚诚的印象里，姜阿姨一向气质出众，浑身上下总是带着一股气场，说话干事极为干练，也难怪在一中声名远播，让学生们敬之畏之。在家对冉今与要求也是极其严格，从学习上的时间管理到日常生活中的细枝末节都会教育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