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雪过境》热水梨

4、第4章

　　奇怪的举动被揭穿，贺津洵心脏差点跟着漏了半拍。马上端正身体，解释:“不好意思，我要开始擦桌子了，我怕有东西落在你的脸上。”

　　“哦，抱歉抱歉。”

　　他这样说，李清秋也没法多想。反正他每天不是擦桌子就是擦他那些书，算习惯了这回事。既然事出有因是因为自己，她便立刻掉转方向，换到另一端休息。

　　刚有点睡意，但被这么一顿折腾接下来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她瞟见桌上那些极为熟悉的资料，撑起半个身子，侧卧着询问:“你也明年高考？”

　　贺津洵回答:“是，九月开学就该备考了。”

　　李清秋立刻爬起，眼前一亮:“什么？那可太巧了，我和你一样。”

　　“原来咱们是同一届的学生。”

　　有了同龄话题，关系自然熟络的很快，李清秋忽然起兴致:“你们都用什么复习资料啊？给我推荐几个呗。”

　　贺津洵小声道:“可我是文科哎……”

　　“啊，你是文科。”

　　双方再次陷入沉默。

　　有些东西，好像天生就是死对头，男人和女人，好人和坏人，还有……文科和理科。

　　尤其是讨论两科难易程度，那更是导火索中的导火索，死亡话题中的死亡话题。

　　贺津洵看着这个面前说不在乎，可满脸写着愤世嫉俗的女生，有些哭笑不得。

　　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轮到他刚对这个人产生点兴趣，还没来得及扯起什么内容，身侧有凉风掠过，病房门被人应声推开。

　　贺津洵朝门口望去。

　　从门外径直走进来一位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的年轻男人。双眉紧蹙，眼神随即环视了一圈，冷俊的五官在看到病床上装睡的女孩时，又顿时化得柔软。

　　领着手里的东西，踮起脚小心翼翼路过贺津洵的床位。贺津洵一直注视着他，岁数看起来和他哥差不多，也就二十出头吧。但是他哥跟人家比起来，那可真算得上是饱经风霜。

　　早早成家立业操持家庭的男人就像失去养分的水滴，失去了属于自己的光泽。在真正意气风发的人面前，涌起一股深深地挫败感，是让人自惭形秽的挫败感。

　　加上长期待在人员冗杂的区域，人来人往气质底蕴研究十分透彻，所以他仅凭直觉就猜测此人的身份并不简单。

　　最起码肯定不是福堂大卖场的小商贩，也不是薛凌东那样自诩的猪肉暴发户。

　　李飏走到床边，面容温和不减，但一瞅见凌乱的床铺，便颇为无奈的摇头。

　　嘴唇抿成一条向下的线，弯腰，在女孩耳边轻喊道:“李清秋。”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

　　“真睡着了？”

　　“那我可走了啊。”

　　说罢，头顶落下的暗影一瞬间消失，眼前重现白炽灯的光明，李清秋睁眼一骨碌爬起，胡乱撩了把睡散的头发，忙说:“没，没，醒着呢！”

　　“好不容易来一趟，我怎么可能睡着。”

　　李飏淡笑:“我就知道你不可能睡这么早。”

　　“快点起来。”

　　“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什么好东西？”

　　李飏晃了晃手里提溜的盒子，有些小得意:“马蹄糕，想不想吃？”

　　“哎？飏哥你可太懂我了。”

　　李清秋高举双手接过，不免开心起来，李飏顺带在她的旁边坐了下来，看她一口气拆开盒子的样子，忍不住勾起唇角。

　　“我想这口，已经想了好久了！”

　　“你是不知道，我在这几天差点把人憋坏。”

　　李清秋拿出一块玉脂般的白糕，糕点软软糯糯，香味扑鼻，吃到嘴里又甜丝丝，这家老招牌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糖放多了。

　　“你慢点，这玩意吃多了腻得慌。”李飏皱眉不由提醒，特意从暖壶里倒了杯热水递给她，语气充满愧疚，“抱歉，本来前两天就该来看你的，临时增加了一个任务，直接连夜跑到外面去了。”

　　“所以没来得及找你，我就赶紧打电话托王医生过来照顾你，他照顾的还好吗？”

　　“很好很好，王医生每天都过来给我送吃的，水果蔬菜肉质品一个不落下，比在学校里吃的还好了。”

　　“那就行，我看你吃的狼吞虎咽的样子，还以为王城这小子虐待你了呢。”

　　说罢，李飏一本正经的语气，惹到偷听的贺津洵笑出声。想起某人倒卖水果的事，就觉得这个医生挺可怜的。

　　李飏闻声继而望向他，双眼透着不解。和他对视，贺津洵不自觉回避了一下那道锋芒，紧迫感油然而生唯恐在他面前露了怯。

　　指针一点一点由七转向了八，都快八点了，今天的贺商义来得实在有点晚，想着贺津洵似乎还没吃饭，李清秋便把剩余的糕点都转送给了他。

　　贺津洵一愣，手悬在半空，接过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刚松弛下来的腰背又再次绷直，他不想暴露在李飏的面前，更不想被这个人关注到。

　　但李清秋却执意:“吃吧吃吧，这糕点味道可好了，我哥不爱吃甜的，所以你都吃完吧。”

　　贺津洵忙拒绝，“我不吃了谢谢……”

　　一推一回，二人顺势成为焦点。李飏见他年纪不大，许是李清秋在这里结交的朋友，面对贺津洵时，态度也随和了许多。

　　“没关系，你和清秋一起吃吧。”

　　“她自己也吃不完，天热不能放太久。”

　　这下两双眼睛齐刷刷望着自己，贺津洵再不好推辞，只能象征性拿了一块。

　　“谢谢。”他咬了一口，味道是很不错，除了糖放的有点多。

　　李飏倒没说什么，就是好奇这么晚了一个人在这，难道没有亲人照顾吗？

　　这让一直保持着职业习惯的他，不免担心起人身安全。最近总是接到像这样年纪的学生打架斗殴的事件，伤的位置又是在额头，稍微起了疑心。本想询问，紧接着屋子里又迅速闪进一个人。

　　风风火火雷厉风行，气势闹得很是凶猛，他一加入周遭变得喧哗。手里还拎着盒饭，定睛一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贺津洵的哥哥贺商义。

　　因为这次是急匆匆赶来，所以开口第一句就是:“抱歉小洵，我今天来晚了！”

　　“饿了吧？快来吃饭！”

　　他一个转身利落合上门，再转过来，刚好和李飏四目相对。

　　他一愣，李飏亦是错愕。

　　大眼瞪小眼，瞬时定格在墙角，大家全都没了动作，一门心思等着对方先发话。

　　而俩家的床位又挨的极近，很难不打招呼。不到一刻钟，气氛再度凝结。

　　最后还是贺商义大大咧咧先一步打破僵局:“哎呀，这不是李兄弟吗！”

　　“你好你好，没想到在这还能遇见你！”

　　他一抄手，兜里没有烟盒，不免窘迫，又连忙把饭盒举起，“吃饭了吗？没吃一起凑合吃点吧？”

　　李飏摆手:“不了，我已经吃过了，你们吃吧。”

　　“是吗？吃得那么早啊。”

　　“唉，那好吧。”

　　“李警官你可太没有口福啦，我做的饭一向很好吃的，不输外面餐馆。”

　　李飏微微一笑，再度拒绝。于是贺商义坐到贺津洵的另一边，和李飏他们也就隔了一条走廊的距离。

　　兴奋地打开饭盒，端到弟弟面前:“怎么样？答应你的糖醋排骨我给带来了。”

　　“算是补偿你，这下没意见了吧？”

　　贺津洵眼眸染上铝制饭盒的热气，其中尽是感激。“不碍事，不碍事，刚吃了糕点，这会子我还不饿呢。”

　　贺商义发现床头柜多了一盒糕点，贺津洵抬手一指，便看向对面的他们。

　　他很会巧言观色，短短半分钟推断出来龙去脉，最先向李飏道谢:“谢谢李兄弟对我们的照顾。”

　　李飏说:“没什么，我也是刚来，这几天是他们两个孩子在彼此照顾。”

　　贺商义一低头，这才看见李飏身后的女孩，一双乌黑正圆溜溜打量自己。眼底的清澈和秀之很像。

　　随即笑道:“这位是……？”

　　李清秋简短回应:“他是我哥。”

　　贺商义恍然大悟，拍了下大腿:“哦！原来是这样，那可太巧了，我是因为弟弟住院才来，你也是因为妹子。现在同住一个病房，咱俩又在这碰面，实在太巧了。”

　　李飏礼貌的点了下头，“是，我也没想到能在这碰见你。”

　　他问:“前几天卖菜的钱都追回来了吗？”

　　“追回了，全都追回来了。”

　　“说到这，不得不感谢你们的帮助。”

　　“如果没有你们，这钱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我的手上。”

　　说到此处，贺商义差点潸然泪下，用袖子抹了把眼角，继续说:“我正担心呢，你说这要是追不回来，我不得内疚死。”

　　“哥，咋回事啊？”贺津洵问。

　　贺商义深深揉了一把小洵的头发，哀叹:“前几天，来了一伙人，用假纸钞到处行骗，骗了不少人，整条街的人怕是都知道了这件事！连咱们边上那个东子也被他们坑了去，天天在家以泪洗面。”

　　“那可是准备给你交学费的钱啊！你说要是丢了，该怎么呐！我真的会愧对爸妈，更没有脸去见他们。”

　　“唉！”

　　贺商义一连叹息几遍，看得出是真情实意的恨那些人，尾声拖得很长，说到痛处眼眶更是起了湿意。

　　李飏在旁边不禁安抚:“钱回来了就好，其他什么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