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待天明》燕云四月

1、从深处求告 Chapter 1

　　墓园里笼罩着淅淅沥沥的灰色冷雨，放眼望去唯有一人撑黑伞穿梭在大理石台阶上，男子搭着一条与他黑色大衣颜色不符的暗红围巾，在一座贴有少年照片的墓碑前驻足，他俯身将手中那束白玫瑰轻轻放下，修长的手指抚上满含温和笑容的少年的黑白照片，男子和照片里的少年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照片里的少年两边的眼角都有泪痣，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同一人。

　　雨水顺着伞尖滑落，浸湿了他的后背。

　　“哥，我来晚了。”

　　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张季青的声音平静到像是没有半点哀鸣，对方明明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可他对自己这个孪生哥哥却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和回忆，应该说，他们半年前才相认。

　　那天，这个叫张季白的，所谓的“哥哥”找到他，说他们曾是孤儿，从小就被不同的家庭带走抚养，他一直知道自己这个离散的弟弟住在哪里，但这么多年从未找过张季青。张季青不明白，既然这么多年都不来相认，为何偏偏半年前要突然闯进他的生活？张季白当时没有回答，眼中只是闪过一丝意味不明，张季青当然能看出张季白脸上写了心事，可他没有追问，他不关心，也不在意，张季白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和他有血缘绑定的家伙，除此之外，他一点都不了解这个人，不知道他的生活，也不知道他的兴趣爱好和性格，更不知道他在哪里又在做着什么事。

　　可张季白说，最为最后的亲人，他有件很重要的东西要托付给张季青，他约张季青第二天还是在这里见面，到时候他就把那个东西交给他。

　　什么人啊……自说自话就要托付什么，搞得跟临终遗言似的。张季青虽然嗤之以鼻没有当场答应，但第二天还是鬼使神差地出现在约定地点，因为出门的前一秒还在犹豫是否要赴约，导致他匆忙间坐反了地铁，以至于晚了半小时才到。张季白显然已经等候多时，却并没有生气，一看到张季青来，脸上就浮现了笑意。

　　两人还没交谈几句，就被一辆冲上人行道的小货车撞飞出去，货车失控地撞向一旁的咖啡厅，司机在众人的尖叫声里车毁人亡，这场事故导致司机和张季白两人死亡，十多人受伤，重伤的张季青侥幸捡回一条命来，但右眼伤得太重，被迫摘除了眼角膜，所幸的是，张季白生前签订了遗体捐赠协议，加上兄弟二人的血型匹配度极高，张季青便植入了哥哥张季白的眼角膜，直到半年后才康复出院。

　　张季白葬礼那天，张季青还躺在重症监护室，才匆匆见过两面的人，如今却已躺在这冰冷的石堆里，张季青觉得这一切都不太真实，他的时间好像停滞了，停在半年前风和日丽的那个下午，停在昨日，只是偶尔还会隐隐作痛的右眼一遍遍地提醒着他：张季白已经死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就连张季白说的那个重要的东西都还没来得及交给他……来墓园之前，他还特地去了一趟警局，去领张季白的遗物，除了部分物品要作为证物暂时不能取走外，并未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反倒令人生疑，是被在现场的其他人捡走了？还是张季白根本没有带在身上？亦或者那东西不是什么有实体的东西，比如信息、密码之类的……张季青觉得自己挺搞笑的，怎么这件事被他搞得像特工接头似的，甚至还是一次失败的接头。思来想去他只有请求负责这件案子的聂警官带他看了当时的监控录像。

　　监控中的画面一如记忆中那般，谁都没有反应的时间，但他发现，张季白被撞出去之前将他推出去了一些，毫厘的偏差，让张季青得以幸存下来。看到这里，张季青心里五味杂陈，他欠张季白的，张季白最后的嘱托，他想为他完成。

　　他很快整理好情绪，又重新看了一遍监控，并未发现有人趁乱捡走什么东西。正当他琢磨不明白时，陪他看监控的聂警官说：“这场事故货车司机负全责，不过他家里没什么人了，所以你哥赔偿费用是保险公司出的。”

　　张季青一愣，“司机没有亲属？”

　　“是啊，四十来岁，孤家寡人一个。”

　　张季青：“那他的车当时为什么失控？”

　　“疲劳驾驶，很多货车司机为了赶进度，多多少少中途都不会停下来休息。张先生，监控你也看了，还有什么疑问吗？我等下还有个事情要去处理……”

　　张季青起身，不好意思地看向聂警官，“没什么了，谢谢您带我来看监控，那我就不打扰您工作了。”

　　张季青告别聂警官，刚走到外面，天空就下起了密密麻麻的小雨。思绪回到现在，张季青看着张季白无声的墓碑，映出愁容满面。“你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带着纷乱的思绪，张季青回到市区，来到张季白生前的出租屋楼下，或许他生前住过的地方能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抱着这样的想法，张季青踏入电梯，就在电梯门即将要合上的那一刻，突然从门外伸进一只手来挡住了即将关闭的电梯，张季青不由得心惊一下，退开半步，电梯门外，是个扎着马尾辫的高个子男人，衣着时髦得像艺术院校里的学生，一头白发，三七分的刘海几乎挡住了他半张脸，张季青看不清这人的表情，只隐隐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变冷起来。

　　男人进电梯后并未按层数，张季青有些困惑，难道这人和自己要去的是同一层？或许还是张季白的邻居？还未等张季青想出个所以然来，电梯内的灯突然熄灭，电梯也停在中间的某一层，只剩应急灯光微弱地亮着。

　　这么倒霉？这是走了什么运，这都能让他碰上？张季青正打算通过物业求援，白发男人却突然转过身来盯着他，向他步步逼近，张季青明显有些慌了，心想这人该不会是打劫的……虽然这种新闻他已在网上看过不少了，但基本上出事的都是一些独居女性，他一个大男人，头回遇见这种事，本来就因为车祸躺了大半年，身体各项素质也还没恢复过来，此刻面对的还是个高出他一个头的人，自己也没学过什么格斗技巧，他不慌那都是骗人的。

　　张季青被逼到角落，已退无可退，藏在兜里的手摸到张季白出租屋的钥匙，这是他身上唯一有机会反击的东西，虽然他根本没有一点把握……白毛男子低头打量着张季青，突然露出了诡异的笑。

　　“两百年了，两百年了……你总算出现了……”

　　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邪气与兴奋，听得张季青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这句诡异的话，电梯猛地一震，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在了电梯厢顶部，很快顶部就被人掀开半块，霎那间通道的冷风灌入，张季青向上望去，是个长相乖巧的少女，如果没有那凶神恶煞的表情的话，张季青差点就要以为她是来救他们出去的天使。

　　“玄逸，这回你跑不掉了！”

　　“是么？”玄逸一把抓过张季青钳制住脖子，张季青虽然搞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但他早有准备，抽出兜里的钥匙反手扎向玄逸腰间，没想到玄逸不仅没有喊痛，手上的力道反而更加收紧了一分，另一只手还顺势扣住了张季青的手腕叫他动弹不得。

　　少女见状有些慌乱，“你放开他！别伤害无辜！”

　　“现在这里是11层，你说待会儿我要是掰开电梯门把这小子从这里丢下去会怎么样？”

　　“玄逸！杀生会给你带来更多业报，这样你就更难入轮回！”

　　“不用你来提醒我，我行什么道，入哪里的轮回，不是你们说了算，你们也管不了不是吗，你再不离开，我可真会拉这小子跟我一块陪葬。”

　　“好，你别乱来，我马上走！”

　　少女说完，果真离开了，玄逸这才放开张季青，眼见电梯已是摇摇欲坠，玄逸也不止用了多大力气，很快就掰开了电梯门，没等张季青反应便拎着张季青的后衣领子将人带到电梯外，就在两人刚到安全的地方时，电梯厢很快便坠落下去。

　　一晚上经历了这些吊诡的事情，张季青大脑的CPU都快干烧了，他气都还没顺过来，第一反应就是赶紧逃，这个叫玄逸的家伙看上去真的可能会杀了他，简直危险至极！他还没跑出两步，就被玄逸揪住围巾拽了回来抵在墙上，“张临渊，你还想跑去哪儿？两百年前你就答应了要超度我，即便你现在入了轮回，也依然要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