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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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纯是孙氏豢养的死士。
世家大族，历代私下豢养家臣，从各地采买来的黔首在一轮又一轮养蛊式的磨练后，从此再无姓名，成为世家手中一把锋锐的刀。
而许纯的任务，便是看住江柔，必要之时……杀了他。
可偏偏上辈子这个傻姑娘直到他病死，都没有动过手。
江柔说道:“你日后就是我的义妹了，待来日有空，我去请族老将你加上族谱。”
许纯怔住了。
那人的眉眼淡淡，她竟全然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一个舞姬，一个被人送来，心怀不轨的舞姬，何以能上青郡江氏的族谱。
可天下岂有这等荒谬之事？
“兵事如火，我即刻要离开雒阳了，其余诸事来不及交代，”江柔道，“我大兄名慈，字怀瑾，若是有事，去寻他便是……不过他这人古板得很，不好说话。”
江柔有些苦恼，他又说:“他若给你扯什么之乎者也，你就哭一哭，他必会心软。”
“你是江氏的女郎，没有受委屈的道理。”
许纯有些不安，又有些诧异。
她虽只是个婢女，却也听闻过江慈之名。
江氏的兵权在江柔手中，可江氏在政治上的根基却几乎全在江慈手中，江柔再威名赫赫，实际上青郡江氏实际上的掌舵人，该是那位江氏长子。
江怀瑾不近女色，端庄持重，别说她在他面前哭了，她怕是自己在他面前血溅当场，他都未必会理会。
“好，”她小心翼翼的答道，又问，“郎君……兄长可要我随军而行？”
江柔许久没有说话，令她有些不安。
“兄长……”
“不必，”那青年声音冷冽，却又比平日里温柔些，“……罢了，待我回来再说吧。”
他是该防备些许纯，可他如何能忍心？
早春时节，江柔领军北上。
他麾下能说得上亲信的，只有他从秦州带来的兵马，北军精锐听命于孙榕，而其中混杂着的楚州、代州降兵更是说不好心思了。
第五朗是成名数十年的名将，麾下敦州重甲名扬天下，要正面胜他，江柔是全然没有把握的，可他并不需要正面打败他，他只需要拖住他。
敦州离中州太远，粮道不好走，更别说还有胡人在旁窥伺，只要守住剩下的城池，让第五朗无法再以战养战，断了他因粮于敌的战法，他就赢了。
他是这样想的，第五朗也能想得到。
他不仅想到了，还非常严肃的、认真的想了好几遍。
与雒阳公卿不同，他本就是边地出身，在底层摸爬滚打过的泥腿子，他比任何人都更懂江流光的棘手。
那是一个对于战争有着极度超乎常人天赋的人。
一个十五岁少年，乍一接手一州军事，内有豪强不服，外有异族窥伺，竟还能一步一步坐稳自己的位置，甚至将狄人逼退至从未有过的边境去。
——而老皇帝宁愿空悬秦州刺史的位置，都不愿将秦州交给他。
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打下接下来的战争。
不然他抛弃过往一切的起兵将会功亏一篑。
江柔自重生以来吃的第一个亏，是在第五朗身上。
他亲自领一军援救彭城，抵达时城已破，令长宁死不降，自尽于城头，城中物资皆被劫掠一空。
“他疯了不成？”
江柔入城时，几乎忍不住恼怒了起来。
城中没有物资了，敌人自然也离去了。
第五朗的用兵是带着胡兵影子的，他待胡人从不留情，狠辣至极，故而敦州得以安稳，时人皆称道其勇猛忠义，可他若是把他那套放到内战时，那便令人头疼了。
江柔令人将令长好生安葬，城中的风中带着血气，空荡荡的，令人心里发慌。
战争来了。
这不是结束，这只是开端。
不，于他而言，这场战争已经持续十数年不止。
江柔回到大营时，斥候来报后方有一条粮道被断。
“让北军骑射校尉的人去补上……且慢。”
他忽而拧起了眉。
“是哪条道？”
斥候连忙再次重复了一遍。
江柔取舆图观之，沉凝不语。
宋轻道:“距离不对。”
“他若攻下彭城，要想卡我们粮道，绝无可能是那条道，时间不够。”
江柔冷笑一声，将舆图啪的拍在了案上。
“魑魅魍魉，浑水摸鱼，当我无眼乎？”他骂道，“老登真是欠收拾。”
他早该想到的。
北胡退兵，一来是因战事连连受挫，军势大衰，二来……他想，恐怕少不了旁观大雍内斗，想着要捡个漏的主意。
雒阳内乱勉强安稳落地，没有斗出个天崩地裂，恐怕不少人心里都失望着，而今他与第五朗对上，又是一场好戏。
连本该退兵守望的胡人都冒了出来，悄咪咪的准备插上一手。
他与元猛斗了多年，这位单于是当之无愧的北胡雄主，统一北胡部落，反攻大雍，他那心里头的弯弯道道早就进化得比大雍一些老奸巨猾的老狗还深。
坐山观虎斗，坐享渔翁之利？
呸！想得美！
江柔冷冷道:“我素来不喜给人当猴看。”
……
长乐七年，早春天寒异常，燕、代井冰厚尺余。
崔忠来时，看到长水河面都结了冰。
说是春日，但连点春天的影子都看不到，与深冬无异。
天象异常，君主无道之兆。
他孤身至敌人大营之中，仍然神色自若，举止从容，几乎令旁人都不由啧啧称道。
但也有知情者不敢多看一眼。
第五孟高身旁有毒士名崔忠，智计百出，算无遗策，这不是秘密。
可毒士之所以叫作毒士，便是因为他比寻常谋士要更毒、更狠。
可这般又毒又狠的猛人，却也不过生着一副白面书生的相貌。
崔忠也正打量着江柔。
大抵很少有人会想到，凶名赫赫的朔北侯生得这般相貌。
半晌，他慢吞吞说道:“孙司空令江侯领兵抵御我主，江侯却想与我主联手，这算是什么事儿呢？”
“外敌当前，我与孟高兄皆为雍人，莫非还要互相攻伐，逗得单于发笑？”
江柔道。
“此战本就无需，不过徒添杀伐，”崔忠道，“皇族赵氏，数代无道，天下百姓苦之，惠帝因享乐故，葬送代州七郡，悯帝生性残暴，戕害燕州忠良功臣，至于今日，已是积弊难返，无可救药。”
“君负惊世之才，却效忠于黄口小儿，听命于耄耋老朽，所行之事无益于天下，百年以后，史书所留不过‘愚忠’二字。”
江柔:……
两辈子啊，竟是第一回有人说他愚忠。
“请君勿言。”他警告道。
崔忠只得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
劝人造反，可能是会上瘾的。
“你能给出什么？”他问道，“停手，江侯是毫无损失，还得了一个盟友共击北胡，但我们呢？”
他们心知肚明。
只要拖得时间长了，第五朗根本无力久战中原。
“敦州，”江柔如此说道，“孟高兄在敦州，三年以内，我不会动手。”
“敦州？”
崔忠几乎是惊诧的提高了声音。
不是给的条件太好，而是太差。
几乎让他有一种被羞辱的愤怒。
他看到那年轻将军的眼神，冷漠、掂量……几乎不像一个二十一岁年轻人应该有的眼神，而像那些个在牌桌前坐了一辈子的世家执棋手。
他的心思陡然冷静了下来。
那是一个承诺，一个默许他们割据敦州的条件。
“明公志在天下，江侯此言何意？”他质问道，“何况动不动手，您能一人独断否？”
江柔笑了。
他问:“我听闻子琼是敦州富户出身。”
崔忠的神色变冷了，他答:“是。”
“家中有家臣乎？”
“不过百人。”
“今日，若孟高兄大败我，入雒阳，自号为帝，至多不过半年，必死无葬身之地，”江柔平静说道，“君不过一富户，家中尚豢养家臣百人，雒阳世家至今传承百年，你可知有多少人？”
“大约，能比我麾下军队之众。”
他并未瞎说。
所谓世家，是一代一代富贵养出来的，他们扎根于这片土地上，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
想要当皇帝？想要改天换日？可有问过他们吗？
“你们绝无可能守住雒阳。”他下了定论。
崔忠的神色慢慢变了。
那隽秀的年轻人神色温和，带着微笑，但他却感到了入骨的冰冷与傲慢。
他面前的从来不仅仅是西州的朔北侯，还是青郡江氏的二子，富贵之中长大的世家子。
那场权势的游戏里，给他们留下的位置太窄。
“明公天命所归，怎会守不住？”
他低笑着说道。
“你怎知天命？”
“我算的。”
他的神色太过坦然，叫江柔都为之一愣，他摇头道:“劳君转告第五将军，请一同围杀元猛。”
崔忠问他:“我尚有一问。”
“请说。”
“江侯可曾有怨？”
怨？大抵是有的吧。
怨朝廷常年不管边地战事，怨世家各为门户私计，也怨天子不争气。
“你别瞎说，”江柔敏锐道，“柔之忠心，天地可鉴，你休要妖言蛊惑！”
老小子别当我不知道，你算个屁！
你两辈子算的人都不一样，你就是嗜好造反！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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