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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冷鳞 ...

  •   他是光背后的影。
      “曲靖喜欢你。”钢琴发出最后一个尾音,宣韶放下手看向一边的张梧涵。
      “我不喜欢他。”张梧涵淡淡算着乐理,“你知道的,我喜欢你。”
      “那只是我们两家包办婚姻。”宣韶皱了皱眉,“你被此束缚罢了。”
      张梧涵笑了笑,耸耸肩没再说话。这次集训从长沙选来北京的人不多,他们混在这群陌生的人里像是抱团取暖。
      “他们是不是有欺负你?”张梧涵看着他,缓缓转着笔,“你要知道,冷暴力也是霸凌。”
      “没什么……”宣韶慢慢按着琴键。
      “是嘛。”张梧涵一脸看透了的表情站起来,竟是猛地掀起他的衣服,“你看,青的。”
      宣韶瞪她,凶巴巴地把衣服扎进裤子里,口气有些冲,“不要你管!”
      “凶我做什么。”张梧涵撇嘴,“你知道吗,你家就是把你养得太软了。被欺负了得打回去啊,不然最后会一发不可收拾的。”
      “……熬过这几天就好了,我不想惹麻烦。”只要能弹钢琴就好了。他们只会关注自己的琴声,只要弹出的琴声还是正常的,那他也一定还能正常生活的吧?
      “胆小鬼。”张梧涵翻了个白眼,卷起书往外走,“今晚也留下来练琴啊?”
      “嗯,要表演了。”宣韶说。
      张梧涵说得对,他确实太软了,不是没反抗,是根本打不过。张梧涵不知道,不知道拳头落在身上的疼痛,也不知道被撕碎琴谱的感觉,不知道被钳制动弹不得的痛苦,不知道没有人诉说伪装正常的感觉。她不需要知道,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然而比起李睿瑃的殴打,他更怕曲靖。曲靖更疯,像阴暗蜿蜒的毒蛇,藏在他们的光里,然而咬人最毒最痛。
      而第一个发现宣韶精神上的残缺的也是他。第一个把手指塞进宣韶嘴里的也是他。第一个提出毁掉宣韶的也是他。最后独自承担一切的也是他。他喜欢看宣韶的痛苦,喜欢看他哭泣着弹出正常精致的乐曲,喜欢他失去一切崩溃的模样。
      雨水湿冷如同光滑鳞片,贴在身上湿黏难受,如同被毒蛇缠上,令人毛骨悚然。宣韶什么也思考不了,缩在被子里细细发着抖。身后被子被掀开,许哲声躺了进来,温热有力的胳膊从后面抱住了他。
      “宣韶,你知道我和你说的这个变态有什么区别吗?”许哲声在他耳边说话。
      宣韶被温热气流吹得抖了抖,敏感地瑟缩了一下。他张嘴艰难问:“什么?”
      “他会在毁了你之后站在最高处讥笑漠然俯看你。而我会坐在你身边,让你只能依赖我。”许哲声动情地说着危险的话语,“他会让所有人看着你嘲笑你的濒死叫喊,而我会把你关起来只自己看着。”
      “因为他讨厌我,而你喜欢我。”宣韶眼睫微颤。
      “真聪明。”许哲声咬他的耳朵,弄得红肿泛水,“毕竟我只会让你有一个死因——被我草死。”
      宣韶勾唇浅浅笑了笑,“得让我想想遗嘱,毕竟真是奇葩的死亡原因呢。”
      “哪里奇葩了,又不是没有。”许哲声嘟囔了一句,手指轻轻揉弄菽发,搅乱了他的呼吸。
      “遗嘱就写我是自愿的,我很喜欢你……”宣韶喘了口气说道。
      许哲声没说话,一口咬在宣韶脖颈上,咬得又重又疼。宣韶忍不住揪紧了床单,发出压抑的痛呼。
      “乖。”他笑着低声说道。
      湿潮的长阶上青苔青翠欲滴,屋檐仍缓缓滴着水,被褥也潮湿散发着霉味。然而是个大晴天。
      宣韶戴上校服帽子,抱着一沓卷子轻巧跳过水坑,落在台阶上,慢慢往上走。
      日子灿烂泛着金光,芍药开得烂漫,槐花洁白如玉穗,又似五月初雪。
      前桌的女生带来槐花饼,清甜酥香。
      “我们老家墙头有一树槐花,生吃也很香甜。我奶奶会捋下来做槐花饭和糕点。”
      许哲声谢过她,小心地拿了一块槐花饼。
      “这么说来,请你吃酸枣粑粑吧,太多了!吃了好久都没吃完!”同桌抱怨着掏出了一大袋酸枣粑粑,前桌笑着扯了一大块转回身去。
      许哲声见他要来求自己也吃,忙摆手拒绝了,一边还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嘴唇——之前被求着吃了太多导致长了个泡……
      阳光与花组成了五月的星球,蛙虫之声在澄池里响着,偶尔能看到文学社的同学坐在亭子里一起读文章。许哲声背着小提琴走过,被明媚阳光照得微微眯眼,樟树落下的新叶飘在头上,他啧了一声拍掉了。
      院士路的大坡上落满绿叶,阳光在脚下被踩碎,湿漉漉地发出厚重的声音。而宣韶就是在这时轻快地跳到了他面前。
      “嗯?”宣韶抬头对他笑了笑,“这么晚啊。”
      “等你啊。”许哲声随口说道,“怎么样,考完了?”
      “嗯。”宣韶点了点头,“之后联赛要到九月份了。”
      “开学啊。”许哲声若有所思,“我们是十二月才联考,更晚了。”他把宣韶往教学楼走的身体扳了过来,把一袋书和卷子塞进他怀里,“喏,你的作业,已经找你同桌要了。”
      “谢谢。”宣韶接过卷子塞进包里,笑着和他一起往校门口走,“那时候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很快。”许哲声甩了甩有些酸的手腕,“我马上就要从学校逃出去了。”
      宣韶没说什么,走到小巷里却从口袋中掏出来一管护手霜。
      “干什么呢。”许哲声挑眉,“想揩油啊?”
      “考完试看到很多女孩子在买,就想着也买了一管。”宣韶说。
      “把我当小姑娘啊?”许哲声悠悠说着,目光别有深意,如带着小钩子般慢慢下移,“你别随便硬就行。”
      宣韶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后退半步要收回去,许哲声却握住他的手腕拉近,笑着插进指缝间。
      “逗你的。”许哲声夹了夹他的手指,被强硬撬开的指节发出咔的轻响,如同承受不住一般撑开颤抖。周围没有人,许哲声很熟悉这里,青苔爬上老墙,小巷安静落着金红夕阳,水光也折射光彩仿佛璀璨灯球。
      宣韶低头慢慢给他涂着护手霜,光是抚摸那漂亮的手指就让他浮想联翩。匀散开的乳白色液体被缓慢精细地涂抹,湿润了光洁的皮肤也捏过薄薄的茧。宣韶的耳朵始终红着,划过手上微微凸起的青筋时忍不住吞咽了口口水。
      “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吗?”许哲声低头在他耳边笑,“像那种片里给□□涂精油的按摩师。在想什么下流的东西吧?”
      “在想你。”宣韶倒是很直白实诚,“这双手要是拿着教鞭一定很漂亮吧。”
      “喂。”许哲声被逗笑了,把手抽了回来,在他额上弹了一下。
      宣韶直起身环顾这陌生的狭窄小巷,麻将碰撞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混杂着人声在咒骂亦或是兴奋地大喊大叫。
      “这是我奶奶经常待的麻将馆。”许哲声说,“我去接我奶奶回去。”
      狭窄的楼道里乱七八糟地贴着广告,墙上画着五颜六色的涂鸦,很是乱糟糟的样子。许哲声轻车熟路找到地方敲门进去,宣韶想了想,还是没有跟着进去,只是在外面站着,提着包一下一下敲着膝盖等他们出来。
      里面的烟味很重,细碎话语随着溢出的气味蹿进他的耳朵里。他对声音很敏感,绝对音感让他常常能辨别各种音的调子,实在是一种浪费。
      “走啦戴娭毑,莫打了。”这是许哲声在尝试拉人回家。
      “哎哟等我打完这盘喽,莫急,还早嘞!”戴娭毑非常不为所动地继续打。
      许哲声继续劝说。宣韶在嘈杂的声音里有些放空,开始思考数竞的题目。
      n=99,互通四站组数最大值……设P(a, b)为好点,要满足充要条件……取DEF的密克点P,导角……
      “声伢子啊,你还跟殷家那丫头玩不?”尖锐的女声传了出来,宣韶脑子里的图形一瞬崩塌,他靠近了些,听到那人继续问:“她不是喜欢那个什么……女的?你还跟她一起谈天啊?”
      宣韶心里一跳,握着包的手忍不住紧了紧,干净的衣服在墙上刮下来一片墙灰,他却浑然不觉。
      “嗯,她喜欢女的。”许哲声淡淡说道。
      “诶,一个姑娘家家……你还是要劝劝她喽,以后总得是要嫁人的……”
      “谁说的。”许哲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不过宣韶知道他大概是不太高兴了,“我不觉得……”
      “莫侃了,付娭毑,你牌胡了!”戴娭毑打断了许哲声的话,“这毕竟是别个人家的妹子,莫去管喽,反正我家又不这样。”
      宣韶垂下眼睫有些怔忡。
      他像一个小偷,偷走了许哲声的正常,伪装成好孩子出现,背着戴娭毑把许哲声越带越偏,而她什么也不知道,还那么关心自己……他揪紧包袋,墙灰落在地上远极了,肮脏地碎成一片又一片踩在脚下。
      宣韶猛地转身快步下楼,昏黄路灯投下寒冷无情的光,街头的热闹喧嚣挤着他往前走,他被簇拥着,又游离着。
      “宣韶,你这样的人不如死了好,这么恶心,你的存在又不会让谁感到幸福。”
      曲靖撑着伞对他露出黏腻的微笑,黑色皮鞋上溅落白色的脏水。
      《鬼火》灵动急闪,诡异反叛,嘲讽着解脱,钢琴键的冰凉触感变成了绕指寒风,又变成了蛇鳞的冰黏。
      “啊呀,对不起!”乳白的冰凉粉泼在宣韶脚边,炸开成弹动的白玫瑰。女生忙连声道歉,抽出纸要递给这个遭受无妄之灾的男生。
      然而只见他后退一步捂住嘴,眼中情绪割裂着,女生正要担心询问,然而他却摇了摇头猛地穿过人群跑了。
      “奇怪……”女生卷卷头发,看着他消失的地方愣了愣神。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冷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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