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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长姐如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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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外雨潺潺,一刻不歇,乡间小道已经一片泥泞,长留山上不知是什么光景,只见得落石簌簌。秋风吹打,落叶纷纷,秋意在风中愈发浓,室内未点炉火,仍是一片湿寒。
薛翮挑帘看了眼天色,对见知微说:“看来只能在这里对付一晚了。”
“好呀,等雨停了再走也来得及。”
漆采薇看着这对性格迥异的师姐妹,笑说:“我刚才说了那么多,还不知道你们二位往哪里去呢,之前见姑娘说自己自长留山来,该不会真是山上的神仙下凡吧?”
不等薛翮阻拦,见知微就拉着漆采薇的手,推心置腹地把自己的生平说给了她听。
一点不留。
甚至连她小时候和猴子打架没打过都要添油加醋说上一炷香。
漆采薇一开始还很有兴趣,听到后面眼皮就开始打架,她瞄了一眼薛翮,薛翮坐在边上闭目养神,任尔东西南北风。只有话题偏到自己身上时,薛翮才会抬眼瞪上一瞪这个口无遮拦的师妹,唬得对方只得绕过薛翮,仅谈自己。她转过眼,又看到谢断云托着腮,饶有兴趣地看着喋喋不休的见知微,带着淡淡的笑,时不时出言询问一两句,勾得见知微愈发多嘴多舌。
虽然见知微极力回忆,但她前十几年的生活着实乏善可陈,无甚精彩,说到最后,她也意识到了,悻悻地说:“实在抱歉,我太久没和师母、师姐外的人说过话了,不知不觉就说了这么多。”
漆采薇自然摆手以示无碍,她违背良心,安慰道:“没关系,正好我也好奇见姑娘是如何练就一身本领的。”
见知微叹了口气,道:“不努力就会沦为师姐的玩物。”
薛翮戳穿她:“明明是你惹了一整个猴群,被猴王带着猴子们追着揍,为了逃跑才练就一身轻功。”
“那你就说欺负没欺负过我吧。”
薛翮不说话,抿了一口冷茶,脸别过去看窗外了。见知微得意地哼了一声,屁股往漆采薇那里凑了凑,小声说:“你别看她现在这副样子,小时候可喜欢欺负我了,要不是师母护着,我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
“她为什么欺负你呢?”
谢断云也跟着把头凑过来,她一凑近,见知微就被一股冷香环绕,她被这幽淡的清香一激,忽然觉得天旋地转,晕乎乎不知天地为何物。
见知微面色微红,不只是恼的还是羞的,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薛翮,见薛翮正闭目养神,于是悄悄说:“我不知道,约莫是因为师母觉得我更玉雪可爱,所以格外偏爱我,她嫉妒了吧。”
“噢?”谢断云也跟着看了一眼薛翮,摇摇头,点评道:“看不太出来呢。”
“你当然看不出来,她……”见知微还欲再说,只不过碍于薛翮在场,且薛翮已经睁开了眼,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遂将手指搭在唇上,如秋后夏蝉,默默噤了声。
漆采薇生硬地转开了话题,她问:“那你们又为什么下山呢?”
说到这里,见知微长长叹了口气,她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她戳戳薛翮的胳膊,问:“师姐,你说师母为什么赶我下山啊?”
“你是蠢还是笨?听不懂母亲说的话么?”
见知微一脸茫然,她再问:“可是我下山干什么呢?我们之后又该去哪里呀?”
薛翮看着边上的两个人,耸肩,说:“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我要揍她了吧?”
见知微委屈地看着她,干巴巴地喊了声:“师姐……”
“母亲说的很清楚了,你已经学会了她的所有本事,再留在长留山,无疑是浪费你的天分,不如下山寻求新的机缘。至于去哪里,你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已经到可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年纪了。”
“那薛姑娘下山是为了什么呢?”谢断云依旧是轻飘飘地托着腮,一双秋水妙目眼波流转,她眼皮一抬,注视着薛翮,提出了一个极为尖刻问题:“知微已经没什么可学的了,那你呢?”
答案其实呼之欲出,除了放心不下这个小师妹,还能有什么理由?见知微脸上几乎掩不住笑,故意说:“我走了,谁给她欺负呢?自然是追着我来啦。”
“嗬。”谢断云口中溢出一声轻笑,和漆采薇对视一眼,并不拆穿。
“稀罕你。”薛翮拧了拧她脸颊上的肉,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些血迹,摸得她手上一阵湿黏,她嫌弃地甩了甩手。拿起杯子,随手将杯中残茶往她脸上泼去,见知微也不躲,呆愣愣地闭上眼睛,将脸对着她,薛翮从袖中掏出帕子给她抹干净,骂道:“小猫似的,一点不爱干净。”
“我看薛姑娘倒像是见姑娘的母亲。”漆采薇促狭地看着她们,跟着打趣道,“自古有言,长姐如母,古人所言不无道理。”
见知微抬眼看了看薛翮,欲言又止。
薛翮:“敢喊我娘亲我现在就回去。”
“好的师姐。”
谢断云笑出了声,引得三人俱转头看向她,谢断云见成了焦点,默默收了笑,借茶水润了润嗓子,问:“既然你们不知何处可去,不如同漆姑娘一起往播州,恰好我也有要事欲往西南一趟,你我几人在路上也好做个伴。”
见知微自然喜上眉梢,只觉得刚下山就得幸遇知音,就差拉着谢断云的手撒娇打滚了。但薛翮比她多几个心眼,谢断云来路不明,刚才听了半晌,将她们的底摸得一清二楚,自己却滴水不漏,心思深沉,绝不是单纯之辈。
“我们刚才啰里啰唆说了一堆,倒忘了谢姑娘。我看谢姑娘通身贵气,腕上镯子卸下来都够咱们生活几年了,又身携太阿宝剑,怎么会现身在这穷乡僻壤,与我们这些山野村姑为伍呢?”
这一问虽竭力婉转,但在座的几人皆不是蠢货,都从薛翮的话中听出了刺探的意思。不过即使见知微对谢断云颇有好感,也没有在这时候打断薛翮,谢断云的确未曾透露半点自己的过去,除了名字,她们对她一无所知。
谢断云不以为忤,她瞥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地李无衣,点了点杯壁,李无衣提壶为她续上,又为薛翮等人添上茶水,借此时间,谢断云整理了语言,从容不迫道:“谢某出身暂且不提,多年前的尘封旧事,不甚光彩,王侯将相,俱成土灰。只说某少年时脱离宗族,自立门户,仰赖朝廷不弃,时运加身,积了不少余财,不敢说富比家国,数代之内无忧也。”
从她身上的装扮看来,此话多少带些谦虚,即使是出门在外,环佩玉带一点不少,珠翠耳珰,于晦暗的陋室当中熠熠生光,衬得她愈发娇艳,仿佛误入人间的神仙妃子。
她话锋一转,又解释道太阿剑的来源:“余幼年即慕侠好武,数拜名师,欲在江湖内成一番事业。可恨这一副残破之躯,经络不通,纵使堆金积玉,也无计可施。由是方知习武之事,非人力所能为也。”
说到这里,她几乎掉下泪来,眼中水光粼粼,她深吸了一口气,压着翻滚的思绪,继续道:“不过人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岂能万事皆如我意?于是我便仗着多年经商攒下来的积蓄,转而资助一些少年侠士,无衣便是其中之一。”
“前段时间,太阿现世,攒珍楼召开拍卖会,余以三千七百万两黄金的价格拍下,可惜手下皆惧,无人敢用此剑。今见知微断蛟刺虎,气定神闲,遂起了惜才相交之心,愿以太阿相赠,只求知微能拂去太阿剑上之尘,令其再现锋光,我这三千七百万金才不算白费。”
即使见知微长于深山,不闻俗世,却也明白黄金之珍贵。一听到价格,她一瞬间吓得忘记了呼吸,三千多万两黄金呀,她想象不出来那得是怎样一座金山。
“说的略有些远了,不过既然要携手同行,谢某自然该交代干净。”谢断云若有若无地看向薛翮,朝她说道:“近半年来苗疆战事愈演愈烈,我在苗疆地区有一批丝绸茶叶生意,半年了无甚消息,派出去的伙计皆音讯全无,趁这段时间生意不忙,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想到,既然难得出门,不如沿途游玩一番。常闻长留十二峰风景独绝,各有特色,恰巧又在南下必经之路上,岂能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