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生存指北》第九机关在逃伯恩山

39、天人五衰

　　白发女人又听见山间的吵嚷声，眉头轻轻一蹙，对着见知微冷声道：“山下的动静是你惹出来的吧？”
　　她面色不虞，见知微下意识短了胸中气焰，对面鹤发童颜，青衣翩翩，一副隐士高人的气派，见知微心想只当惊扰了山中修道仙人，姿态一矮，柔声解释：“这些士兵要杀俘虏，我觉得不好，于是戏弄了他们一番，谁知道他们纠缠不休，追到这里来了。不是有意惊扰，阁下勿怪。”
　　听她这么一说，对面的女人冷哼一声：“俘虏为何不能杀？依我看，都该死。”
　　见知微心里捏汗，眼前的女人可真是心狠，她反驳道：“我看这些人不过是无辜百姓，被迫被卷入这场纷争，可怜地紧。”
　　“可怜？”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可怖的词，她似乎被针扎了般颤了一颤，脸色从原先的冷漠厌恶转为惶然，这一瞬的情绪又很快被她掩盖，她没有再说话。
　　见知微也不敢再跟她搭话，眼前的女人满头白发，脸上却没有丝毫皱纹，仍是年轻人的模样，阳光照进她的双眼，留下瞳孔中扩散的金光。她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人，竟忘记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

　　“再看将你眼珠子剜出来。”她斜斜睨着见知微，昂着下巴问：“你是一个汉人？怎么进来的？来做什么？”
　　“我跟着朋友来的。”
　　旁边的小姑娘脾气好得不像是十五六岁年纪的人，面对她的冷言冷语，见知微依然言笑宴宴，似乎完全不在乎她恶劣的态度。庚晴觉得再刺她也没什么意思，于是松了肩膀，说：“所以你也不知道来这里要做什么？”
　　“不，也不能这么说……”见知微想了想，回顾自己自下山来的经历，她似乎的确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只是一直在做一件事——陪伴她的朋友。
　　我是陪着谢姊姊来的，我得照顾她、保护她。她心里想，这便是她来到苗疆的任务。
　　可谢断云和她终究是要分别的，她心中忽然升起了惆怅，她到底要去哪里呢？这个难题其实一直横亘在她的眼前，只不过她一直视而不见，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又该做些什么。
　　“我叫庚晴，你呢？”她看见知微陷入了迷茫之中，也不再为难她，直接岔开了话题。
　　“见知微。你们苗人的名字都好难念，庚晴，该怎么写呢？”
　　庚晴笑了声，她自嘲地说：“我也不会写你们汉字，只是会说上几句罢了。”
　　她这一说，见知微才恍然意识到眼前的女人是苗人，原因无它，眼前的女人实在是太怪异了，怪异到让她一时间忘记了苗汉之别，她不像是苗人，也不像是汉人……见知微不禁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你是修道之人么？为什么头发白了却还是那么年轻？”
　　“道？”这字在庚晴嘴里嚼了一嚼，她若有所思地理着胸前的长发，问：“什么是道？”
　　这又问倒了见知微，见知微跟着薛翮读书，倒也能说得上一些空泛的大道理：“道德经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大概这就是道……”
　　庚晴听了一半便开始走神，她直接打断了见知微，反问：“你也不懂什么是‘道’，对吧？只会念念书里的大道理。”
　　见知微搔了搔脸颊，坦然承认了。
　　庚晴哼了一声：“我才没修这什么‘道’，我生的这般怪异，其实是蛊虫作祟罢了。”
　　“蛊虫？”

　　还不等见知微再问，那些士兵的动静逐渐接近，见知微听了忙要找地方躲藏，她说：“他们追来了，我该逃了，好姊姊，你可别出卖我呀。”
　　庚晴抱臂，跟着她的视线环顾四周，颇有些看戏的兴致，她问：“你能往哪里逃？这里可没什么能藏得了你这个大活人的地方。”
　　的确如她所说，这里一览无余，几乎没有可以住人的地方，见知微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慌张地回道：“先逃再说，总有办法的，实在不行，我就只能再溜下山咯。”
　　见她果真急了，庚晴叫住她，抬抬下巴，手指着通道说：“你先进去吧，他们不会搜这里面。”
　　“可你……你不是说？”见知微看了看身旁的通道，又看了看庚晴，她目光转了转，脚尖转到别处，忸怩地说：“我还是别去惊扰里面的长辈了……”
　　“你是怕鬼么？”
　　见知微一颤，强颜欢笑：“怎么会？鬼神之说，不过虚妄罢了，谁会相信这些呢？”
　　“那你为何不肯进去呢？”
　　见知微见躲避不得，埋头道了声“得罪了”，方才踮着脚尖钻了进去，活似一阵灰烟，这脚步轻盈非常，几乎是她进去的一瞬间，搜寻的士兵就从视线尽头冒了出来。

　　“祭大人！”
　　几个人见她傲立于广场中心，纷纷止了脚步，远远地跪拜行礼，生怕惊扰了女人的静修，为首的几人身上藤甲碰撞声都轻了不少，一时间天地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远处传来的喧嚷之声。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滚下山去。”
　　她的话语中不乏厌恶，自知此行必会惹巫女不悦，他们心里也有了准备，不过为首的男人还是硬着头皮说：“小的只怕有贼人闯入墓中，冲撞了诸位大人。”
　　庚晴往他那里走了两步，昂着下巴，垂眼凝声问：“我就在这里，你是不信我？”
　　“自然不是！”这番话吓得几人纷纷磕头，其中一人苦着脸说：“此事惊动了颛萚大人，颛萚大人大怒，定要我们抓到此贼，否则寨中必不得安宁。”
　　提到颛萚，庚晴面色更是阴冷，她将手笼起来，姿态强硬：“好，我也不为难你们，你要搜便搜，只不过搜完之后，这女祭之位，我看也让与你们颛萚大人了好了！”
　　那如何能行？女祭、女薎人选乃是青鸾天意，是神鸟钦点，非上一任去世，否则绝无更换之说。过去的祭、薎二女集神权与政权为一体，而近几年来，颛萚威望日盛，女薎人选久久空置，女祭庚晴独木难支，虽已式微，但仍有一定的影响力，这些人即便只受颛萚之命，但面对长久以来占据心中的信仰，仍夹尾瑟缩，不敢有反驳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