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时来天地皆同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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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谢断云所说，几人刚下马落地，四周便钻过来不少渔民打扮的汉子。这几人见谢断云满身绫罗，身边围着布衣随从，又带着三匹马，定是等不得公渡的，于是挤着她们，指望做一笔富贵生意。
谢断云粗粗扫了他们一眼，这些人胖瘦高矮不一，皮肤黑黄，均是轻装简行。虽是秋天，但不少男人仍打着赤膊，身上粘着污水草屑，带着水腥味儿，灰扑扑地往她们身边挤。
可怜见知微自幼生长在山里，没拜过水，此刻闻了水腥味已经受不住，扑鼻来的鱼腥气直击面门，简直比数万把刀剑齐发还要厉害。见知微绷紧了脸，默默往身后退了一步，撞进了谢断云的怀里。谢断云身上的清香味略微冲淡了些腥臭，但仍不济事，她嘴里发苦，却又说不出话来。
正当她苦恼之时，鼻间被递了一枚小小的香囊，谢断云葱尖似的手指拈着绣着辟邪纹样的云锦香囊，在见知微脸前晃了晃，又自然而然地纳进她的手心里。见知微捧起小小的锦袋，放到面前深深吐纳了一口气，方才觉得不那么难受，也有力气开口说话了：“谢谢……多亏了谢姊姊……”
那边李无衣出面道：“诸位不必着急，一切看我家主人心意，我家主人不喜吵闹，近身者勿怪刀剑无眼。”
说罢，持剑喝退众人，给谢断云等人喘息的空间。
薛翮见周边的人陆陆续续退到安全的地方，不少人仍翘首盼着谢断云做决策。
原因无它，多年来，巫江渡一直把持在这些人手中。周围山川绵延，方圆百里想要互通江南江北，唯有此渡，因而渡江价格高昂，寻常百姓唯有挤挤凑凑方可过那么一次。现在朝廷出面，以低廉的价格打击他们生意，高价雇船夫，却让百姓低价渡江，如此霸道，简直不给他们活路，即使朝廷一直在亏本贴补差价，但任谁都知道，他们是绝对斗不过朝廷的，等他们倒了，那巫江渡便是朝廷的势力范围。
“我们选哪家？”薛翮看着谢断云，问。她也未曾见过浩荡江水，现站在高处眺望巫江，眼见巫江边上波浪滚滚，惊涛拍岸，水击河岸时声如滚雷，扯动心弦，但远处江心却又是另一幅景象，风平浪静，波光粼粼，绿水蜿蜒接天，鸟飞鱼跃，生机盎然。
“我们三匹马六个人，小船自然不行，然而大船虽稳，却更笨重，也需要更多人操纵，价格倒是另一回事，就是怕人多事杂，事恐不济。无衣，你去寻个合适的渡船，至于摆渡人，要精不要多。”
谢断云吩咐完，便寻了个树荫站着，阳光虽好，可她向来身子羸弱，即使是如此温和的阳光，也令她头晕目眩。薛翮淡淡看了她一眼，从马鞍旁取下水囊，扔给见知微。
见知微见师姐如此关心自己，直接拧开木塞，吨吨喝了两口，对着薛翮露出阳光开朗的傻笑。
薛翮：“……”
她叹了口气，跟一个半大孩子计较什么呢。但她又干不来殷勤的活，加之看不惯谢断云，只能对漆采薇提示道：“我看谢姑娘身体有些不大好，无衣姑娘又不在。”
到底是漆采薇稍通俗事，这一点拨，便踩着草皮深深浅浅走到谢断云边上照顾她去了。
那边见知微还呆呆地问：“师姐，你怎么如此关心谢姊姊，你不是不喜欢她么？”
“你那么喜欢她，怎么不去献殷勤？”
“我刚在看……”说到这里，见知微忽然泄气，只觉得自己十恶不赦，谢姊姊对她这么好，她刚光顾着看巫江水，山水无情，却惹人心动，自然之间亦有精妙之处，但却因此忽视了谢姊姊，真不应该，想到这里，她局促了起来，问：“师姐，我……我……”
“我不喜欢她的原因很简单。知微，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无功不受禄。一则你我从小生在长留山上，与尘世无涉，既无身份又无钱财，谢断云她缘何对我们如此照顾呢？二则她自言身体不好，可却能远去塞北，甚至生意遍及南北，这又是为何？若说是祖上基业，可她早已脱离宗族，又无夫婿，只凭女子之身边在这江湖上创立家业，富可敌国，自是响当当的人物，可我们怎听都未曾听过谢嶂又或谢断云一名？三则她年纪与母亲相当，却怎么如此年轻？若说是早年间被白奚人所救，以其血肉入药，可那已经是多年前的往事了，药效竟能延续到如今？”
她这一番话有理有据，见知微并非盲目之人，她虽知晓，却固执地不愿细想，此番一下被薛翮点出来，心中更是痛苦非常，她向薛翮身边靠了靠，贴着她，茫然道：“可是我一见她，便觉得十分亲切，为什么呢？”
“她对你好，你自然不愿把她将坏了想。更何况开头便要送你宝剑，你看了剑便走不动道，故而不自觉想讨好她。”更何况，见知微心性单纯，谁对她好她便要涌泉相报，她如同一块未经世事磋磨过的美玉，漂亮、清透，什么光照进去，另一头便清清白白地钻出来。
见知微低着头思索了片刻，她忽然想通了，抬眼看着薛翮，笑说：“师姐，我想明白了，倘若她要利用我，只要不违背道义，我便顺着她又如何呢？就当回报她照顾我们师姐妹之恩，我们一路走来确实承她不少的情，我来报即可，绝不累你。”
紧接着，她便话锋一转，道：“若她想害我们……管她手里有太阿还是鱼肠，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你且放心。”
此时她仍自负武功，薛翮亦涉世未深，以为只凭见知微盖世的功夫，断不会被谢断云害了去。那时她们尚不知天地之间，最伤人者并非利剑，而是口舌；最压人者，不是强势，而是强时。
师姐妹这边在叙私话，谢断云在树下被漆采薇照顾，不多时李无衣领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来了，几人自然地聚拢到了一块，以李无衣为中心，听她汇报刚才的交涉结果。
随她而来的那个老人并无昏然暮气，虽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面部干瘦，可裸露出来的臂膀肌肉结实，古铜色的皮肤上斑驳着不少白色瘢痕。他穿着洗的发白的蓝色麻布褂子，松松走了几颗扣子，方便随时扯开下水。他这年纪其实不符几人心意，毕竟摆渡要的是力气，此人虽看上去健壮，终究是年纪大了。
“他叫江骡子，年纪虽老，但胜在经验十足。据其他人说，江骡子操舵近四十年，从未出过事故，八岁时就敢一人在巫江泅水，天生善水，等年岁稍长，便子承父业，在巫江上讨生活，直到如今。这活儿落到他头上，其他船家都服气。”
李无衣说完，江骡子立马接上了话，道：“各位小姐，俺这本事你们可以去周围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江骡子的名号？要想万无一失过巫江，这儿站着那么多同行，只有俺江骡子敢说这么一句。”
他其实本性张，同村见他熟谙水性，简直就像是巫江所生一样，遂给他起外号叫做江骡子，江骡子也欣然接受，此后便以江骡子一号行走江湖。
无论他说的多么天花乱坠，薛翮仍不放心，道：“只他一人？”
“还有三个年轻船工给他打下手。”李无衣说。
那倒还好，江骡子提供经验，其他水手提供力气，薛翮看向谢断云，等她决策。
谢断云看上去无可无不可，仍是十分虚弱的模样，她扫了一眼江骡子，微微点头，招手示意他带路。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时来天地皆同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