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荒谬》澍沐

22、第 22 章

　　尽管前一天晚上芳娘躺下后心又开始乱得迟迟睡不着，但因为记挂着过年期间多赚几个钱，早早就起了身，喝了几口前一天剩的稀米汤，赶着出了门。

　　而爱美在芳娘出门后不久，同奶奶打了声招呼，拜托她记得帮着自己隐瞒“姐姐”，也到茶楼第一天开工，当起了小二。

　　当家的一上来就催促她赶紧上道，可事与愿违，爱美第一次上菜就发生了意外——

　　她在后厨捧起碟子时，平日里少干活加上一时疏忽，端得倾斜的碟子把盛满的菜汁顺着手背流下，刚出锅的温度一刺激，手一松，准备端上桌的菜霎时变成了一滩残羹与碟子的碎片。

　　“啊呀！你怎么做事的！”当家的习惯性拿起肩头挂着的毛巾冲爱美的背上甩去。

　　爱美正匆忙地徒手把地面打扫干净，毛巾甩下时一受惊，碎片便在指尖划了道口子，鲜血慢慢地往外渗。

　　“哎唷，孩子，起来起来，你先到那边把手洗洗，这里留给大姨来收拾罢。”

　　“谢谢大姨。”

　　“嗐，客气什么，不过以后你做事可得小心点咯，不然人工都不够扣的，太遭罪了。”

　　“快快快，处理好了出去招呼客人！”当家的又催促起来。

　　“是。”

　　“别光说是，你得做事啊！”当家的是个急性子，见不得做事不麻利的人，不禁抱怨，“真是的，当初就不该招你这人！”

　　爱美一听，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找着这么个事，可不能轻易丢了。于是没来得及好好缓一缓，便慌乱地学着其他小二的样子，投入忙碌中，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便是不要再被当家的找到把柄，得保住这份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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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班了，换班了！爱美是吧？”

　　爱美从擦桌子中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是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她怯怯地点了点头。

　　“换班了！你回家罢！”

　　“谢……谢谢……”

　　“谢什么！快回去罢！”

　　爱美不适应独自在外同其他人交流，以前跟在爹身边看着达官贵人之间的打交道，大家都互相阿谀奉承的，看上去很简单；后来四处向人借宿要几口粮食吃的时候有芳娘在身边，遇见的也都算是善良人，没得提供也能有句“小心鬼子”的叮嘱，但从未遇到过像今日这样粗犷的人物，连说话都是靠吼的，不晓得是否非善类。

　　但很快她便想通了，自己也没主动去惹他，只要安安分分的，能赚到钱，帮芳娘减轻担子就好了。她回过神来，朝着面前男人礼貌地点了下头，同当家的打完招呼，走出了茶楼门口。

　　爱美把双手举过头顶，用力伸了个懒腰，抬头看了眼天空，尚未完全黑下来，估量着时间还早，距离芳娘收工肯定还有好久，便也不急着赶路，放慢脚步，头左右扭动着，把路两边的人和物都收进眼里，第一天上工可算完成了，连呼啸过耳边的风都甚觉温柔。

　　到家后她自觉地帮老人烧了火，准备晚饭，听着老人聊起过去的事，嘴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着，但老人不在乎，只要有人说说话，耳边有点除了自己以外的声音就好，况且她也知道，这个傍晚的时分，爱美肯定又记挂起她的“姐姐”，盼着她早点归来了。

　　爱美跟着奶奶忙完后，又像之前的每天那样，坐在门槛上呆呆地望着，尽管外头乌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其实每天等待的时间都差不多，可每天都觉得一天比一天还难等到芳娘的收工回来，明明自己已经做了好多事，帮奶奶烧完火，准备好晚饭吃下了，还帮忙洗了碗，把自己也洗了，还没等回芳娘。

　　“孩子，奶奶睡了，你们也早点啊，你明天可是也要上工的。”

　　“知道了，我再等等。”

　　“这孩子……”老人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是如此，任由几个孩子在身后跑跳，自己就坐在门槛上盼着丈夫在外头帮人做短工回来。好久了，这些事过去好久了，久到记不清自己已经孤身寡人过了多少年。

　　老人再回头看了爱美一眼，还是执着地看着外头盼望着，她叹了口气，又给出了几分羡慕，踱回了房。

　　“爱美。”老人刚睡下不久，黑夜里便传来了一把熟悉的声音，爱美立刻站起身，眼睛亮了起来，渐渐的人影才清晰，对上的还是一双同样明亮的眼眸。

　　“你可算回来了。”

　　“你应该先睡的。”

　　还是同之前每天一样的对话，也并不是没有别的话可说，只是这两句话都是她们的第一反应，对对方的关心，自然摆在了第一句。

　　爱美挽起芳娘的手往屋里走去，芳娘条件反射地抬手覆盖上她的，感受到的却是爱美快速收回的手。

　　依爱美平常爱黏着自己的性子，这事出反常，让芳娘格外敏感，抓起爱美收起的手，带着她移步到月光下，看到的是几个水泡，周围还泛着红。

　　“这是怎么了？”芳娘抬头看向爱美，眼里是黑夜也遮掩不住的心疼。

　　爱美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出那个方才等芳娘时思索已久才有的说辞：“你带回来的那刀猪肉还剩了点，下午就跟奶奶学了炒菜，结果手给猪油蹦了。”

　　原来是给奶奶搭了把手，想来也是在还人情，无可厚非，芳娘只好说：“下回要小心。”

　　爱美一听芳娘不再追究，本来为了躲避芳娘目光而耷拉下的头又昂了起来，连忙像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当作答应，同时心里也一再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再受伤，让芳娘担心是一方面，若是像今日那样打破了锅碗瓢盆的，薪资也得扣掉不少，不管怎么看都是一桩不值当的“买卖”。

　　爱美坐在床边发着呆，继续想着日后该如何做事，才能避免闯祸或者伤着自己。

　　“在想什么？”芳娘收拾完回房，但爱美丝毫未察觉。

　　“想……想你明儿何时收工回到！”

　　又是如此直接的话语。

　　芳娘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从棉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银币，放到爱美手里，说道：“对了，今儿赚了不少，这些你拿着，你平日同奶奶相处的时间多，看看她都喜欢啥，挑点买，就当作是我们还人情了。”

　　“我可不能要你的钱。”

　　爱美急忙把银币塞回到芳娘手里，可银币拐了个弯又回到自己手上。

　　“拿着，听我说，现在咱俩是不是一同生活了？”芳娘说话的时候，羞得耳朵有些许泛红，幸好在没有灯的夜里，并不明显，不然又被爱美抓着，好一顿欣喜去了。

　　爱美看进芳娘眼里，像是被迷了魂似的，跟着认同地点了点头。

　　“那既然咱俩一同生活，这便是咱俩的生活费，所以是咱俩的钱。你拿着，做人情的事儿就交给你了，好不好？”

　　爱美再点头。

　　不过，爱美心里有了另一番想法，虽说眼下确定了不少事——只要还在继续逃难，她俩就会一直在一块儿，而且也确定了芳娘对自己也是有着相同情愫的，难就难在她始终守得住自己的一套规矩，不愿承认。况且自己也有在茶楼当小二，等薪资到手再给奶奶买点小东西做人情也不迟，反正至少现在不能让自己花芳娘的钱花得不明不白的，花这钱至少得有个名分。

　　听着芳娘逐渐平稳的呼吸，她顿时的安心又给了她不少信心，等芳娘承认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她一定等得起，她也愿意陪着她逃离那个处处束缚人的旧框架，她偏不相信了。

　　她不相信这天底下哪有不能爱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