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在前妖王在后》龙羡鱼

7、冤有头

　　两滴泪珠从想容脸颊上缓缓落下。
　　“是啊，之前好像一直在做梦。梦醒来，我就变成这幅鬼样子了。”
　　她的手在脸上那道疤痕处轻轻拂过。
　　“时间过得太久，我都不记得那是不是仙骨，我只记得，有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被生生挖了出来，那个感觉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想容似乎想到什么极其可怕的事，连声音也颤抖起来。
　　长洲的目光一闪，却看向了云深。
　　云深神色有些恍惚，好半天才说道：“你违反了仙律？”
　　想容默然片刻：“没有，我是被一个人害成这样的。”
　　“什么？”云深以为自己听错了。
　　想容抬起头，此时她身上的妖气已经消散了许多，多了几分温婉与柔和。
　　“三百年前，就在你被贬下界后没多久，也到了我下界历劫的日子。”
　　“下界历劫原本再正常不过，每历劫一次，修为境界都可以得以提升。我原本以为这次历劫不过和以前一样，在人间走完一世后便可以重返仙界，却没想到这却成了我噩梦的开始。”
　　噩梦？云深目光中多了几分诧异。
　　想容凄然道：“是不是觉得我在说梦话？要真是做梦就好了。明尘哥哥，你知道吗，这次我历的是情劫。”
　　“情劫？”
　　云深更惊讶了：“情劫历来都是双人劫，你是跟灵均一起下界历劫的吗？”
　　“灵均……原来你还记得他。”
　　“万人仰慕的百花仙居然会喜欢上仙仆灵均，当年可是轰动仙界的一件大事，很多人为此垂手顿足，我当然记得。”
　　不知为什么，提到灵均这个名字，想容本来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身子再度颤抖起来。
　　“是的，我与灵均在仙界就已经情投意合。虽然别人觉得我和他根本不般配，但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这就够了。”
　　“在我眼里，他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我们早已约定结为道侣，而那次情劫，也是跟他一起下界的。”
　　“仙人下界历劫，都将便变成凡人。人世种种，也将作为历劫的一部分，考验历劫者的心性与意志。而我只需要找到今生所爱，和他度过一生，便可以完成情劫重归仙界。”
　　“十六岁那年，我终于遇见了灵均，原来他在下界之后出生在一个修士家族，是被人很看好的后起之秀。”
　　“和在仙界时一样，我也是看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而他也对我情有独钟，没多久我们就成亲了。”
　　想容说着说着，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
　　“成亲那天晚上，我不知怎么睡着了，梦中梦到了昔日我们在仙界时的情景，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灵均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他将我捆了起来，然后拿出了一把刀，说要把我的仙骨给……挖出来。”
　　“我吓得大叫，然后被活生生地疼醒了。”
　　“没想到梦是醒了，那疼痛却是真的，这一世的灵均真的手里拿着一把尖刀，正在我脸上又刺又挖。”
　　“我吓坏了，忍不住呼救，他恶狠狠地说没人会来救我，还说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还说为了这一天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得大声呼救，但我叫得那么大声，却真的没有人来救我。后来我只有哀求他，他也根本不听。”
　　“之后我就被痛得昏死过去，再次醒来时我的脸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更可怕的是，我之前的记忆已经完全恢复了，我知道了自己是谁，也知道了灵均是谁，但这样我反而更痛苦了，因为我怎么也想不通，我和他是那么相爱，又是一起下界历劫的，可他为什么会这么对我。”
　　“我没了仙骨，脸也被毁了，就算历劫成功也无法再回仙界。但我真的很不甘心，只想当面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了各种办法终于才又找到他，问他这么做的原因，你猜他跟我说什么？”想容声音开始发抖，身子也要几乎软倒。
　　“他居然说……他居然说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就算我在仙界有再多人仰慕，在他心里却什么都不是，他宁愿喜欢普通人，甚至喜欢妖怪，也根本不会喜欢我！”
　　“明尘哥哥，我难道就真的这么差么？”想容的眼泪再次滴落。
　　“听了他的话，我万念俱灰，当即就想死掉。我找了个到处是野花的山谷准备自我了断，流了很多血，那些血把周围的地都浸湿了好大一片，我也越来越虚弱，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
　　“没想到后来我居然又活了过来。原来我们这种人，想死也是很难的。”
　　“醒来后的我才意识到不对，我……我居然变成了妖怪，原来那个山谷下有株沉睡的万年花妖，被我的血浇灌后与我融合，我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我想过历劫不会一帆风顺，却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变成女妖！”
　　“我实在是恨啊，恨当初自己怎么会爱上灵均，恨灵均怎么能如此狠心地对我，更恨自己居然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
　　云深眼里闪过一丝不忍：“那你后来再没找过他？”
　　“怎么没有，但是……找他也没什么用。下界历劫的仙族，与普通人无异，更何况我现在连仙族都不算了，根本斗他不过。而灵均却一路修习，道行越来越厉害，最后得以飞升重返仙界，就连他的家族也因此发展成为名门望族。”
　　“什么，灵均重返了仙界？”云深眉头一皱，语气颇为惊讶。
　　“是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做了那样的事，居然还能历劫完成重返仙界，而我却成了一个妖怪。一想到这个我心里就愤恨不已，凭什么？这究竟是凭什么？！”
　　这时长洲忽然开口道：“妖怪又怎么了，要不是与那花妖之身融合，你现在早就灰飞烟灭了。”
　　想容狠狠地瞪了长洲一眼：“你想当妖怪自己去当，我就是不想当！”
　　云深看了长洲一眼，长洲感受到他的目光，耸了耸肩，还是闭了嘴。
　　云深指着那六张人面兰道：“她们真的是你杀的？”
　　想容脸色再度苍白起来：“是，是我杀的！我恨啊，我心里真的太恨了！之前的我一心修行，不断行善，成为了人人喜爱的百花仙。可最后却遇上这样的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而那个黑心肝的却可以重返仙界！”
　　“既然行善无用，那我为何还要继续行善？我要做些以前想也不曾想过的事！他不是说过他宁愿喜欢普通人，宁愿喜欢妖怪，也不会喜欢我么。那好，我就要找些普通人来杀掉，让她们也体会一下我的痛苦！”
　　“我不仅杀了她们，还把她们的脸和软香兰炼成了我的花奴，哈哈哈，别说，这么炼出的花奴威力比我想的大多了，哈哈哈，是吧，明尘哥哥？”
　　想容忽然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在这夜色中格外凄厉，听不出半分欢愉。
　　云深摇了摇头：“你不应该这么做。”
　　想容蓦地抬起了头：“我知道，我是不该这么做，但是灵均就该那么做吗？既然他这么做可以不受惩罚，那我这么做为什么又不可以？”
　　她的连声诘问让云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长洲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师兄的意思是，如为报仇，你可以直接去找那灵均，却没必要伤及无辜。”
　　“无辜？呵呵。”想容冷笑了两声，“我当然想找灵均报仇，可是旁人也并不无辜。当初我多方求助，却根本无人愿意伸出援手，风云观就是其中这一！有些人甚至还帮着那黑心肝的一起来害我，他们就根本不无辜！”
　　云深叹道：“但是你这样做，也太有伤天和了。”
　　“天和？天和算什么！当年我好端端地下界历劫，结果被灵均害成这样，百般求助却无人过问，难道就不伤天和？”
　　“既然如此，那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杀谁就杀谁。当初没人管我，现在也别来管！”
　　云深无奈，想想又问：“那灵均现在还在仙界？”
　　“没有，他又下界了，这一次不知道又是历劫还是什么。我知道他下界后后曾经去找过他，但他矢口否认自己就是灵均，还对我大打出手。”
　　“我没有把那，才想到炼这些人面兰。本来是准备炼七个，这样可以组成人面七杀阵对付他，却没想到还差最后一个的时候，就遇上了你们。”
　　当听到灵均再度下界时，云深不由一怔：“他现在哪里？”
　　“百里之外，红花山庄。”
　　“红花山庄？四大家族风洄氏的一支，近年声名显赫，尤其是庄主风洄彦更是年少有为，被寄予厚望，难道那风洄彦就是灵均？”
　　“就是他！”
　　想容目光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云深摇了摇头：“如果那风洄彦真是灵均，就算你将这人面兰全部炼制成功，估计也对付不了他。”
　　想容身子一颤，脸上现出决然之色：“那又怎样，我不可能放过他的。”
　　云深叹了口气：“这样吧，你把那杜小姐还有风云观的人放了，我陪你去红花山庄走一趟。”
　　“你？”
　　想容有些意外：“你是被贬之身，自身难保。我如今又成了妖身，手上还沾了血腥，你干嘛趟这趟浑水，难道你不想重返仙界了？”
　　云深淡淡一笑：“反正都已经三百年了，回不回去又如何？”
　　想容左右端详了他一番，脸上神色缓和下来：“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明尘哥哥居然还是跟以前一样。”
　　云深摸了摸鼻子：“是么，我以前是怎么样？”
　　“你以前就是表面和顺，内里执拗，一旦认准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和退缩。那时候我师父总说你这性子，要么一路顺遂，要么一蹶不振。”
　　云深笑笑：“一蹶不振，哪有那么夸张，我现在这样挺好的啊。”
　　想容叹了口气：“当年你因为救那妖怪被贬下界，我还很替你不值，没想到后来我自己却变成这样。唉，现在看起来，你这样的确是挺好的，至少比我好多了。”
　　说到这里，想容忽然看向了长洲：“对了，他刚才为什么叫你师兄？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师弟出来？”
　　云深正不知道如何回答，那边长洲已经接了过去：“天下修士是一家，云兄比我年长，叫他一声师兄正合适。”
　　这话回得倒是四平八稳，滴水不漏。
　　想容撇了撇嘴，看着云深道：“你真要跟我去那红花山庄？”
　　“嗯。”
　　“好吧，既然这样，就按你说的办。”
　　云深收回了那些贴在人面兰眉心的符箓，还解开了月痕手上的灵铐。
　　想容轻挥衣袖，那几朵巨大的人面兰和其他蚀骨软香兰瞬间消失不见，原本四处弥漫的花香和妖气也迅速消散。
　　做完这些，想容转身对月痕说：“你去把那小姑娘还有其他人给放了吧。”
　　月痕犹豫了一下：“姐姐，我想跟你们一起去。”
　　想容却摇了摇头：“你道行不够，去了反而碍事。”
　　月痕看着云深和长洲，明显有些不放心。
　　“姐姐让我去吧，当年要是没有姐姐，我早就被人采去入药了。姐姐不仅救了我，还教了我很多东西，我早就发誓要报答姐姐……”
　　想容听了心里感动，语气却很是坚决：“月痕，我知道，不过有些事的确是外人帮不了的。”
　　“再说那些错都是我一个人铸成的，你虽然也是花妖，但手上没沾血腥，要是我一时半会没回来，你就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自己修炼就好。”
　　“姐姐……”
　　想容笑笑：“放心吧，有明尘剑仙陪我去，你还担心什么。我以前跟你讲过明尘剑仙的故事，你没想到我跟他其实从小就认识吧？他虽然心肠有点软，但是很厉害的。”
　　月痕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走吧。”
　　夜风习习，想容立在一根花枝上向前飞行，而云深依然坐在长洲身后，那古琴载着两人，居然比一般飞剑还要稳得多。
　　想容打量了那古琴片刻：“这琴绝非凡品，明尘哥哥，这是你从仙界带来的吗？”
　　云深摇头：“这琴不是我的，是长洲的。”
　　“啊？”
　　想容面露诧异之色，问长洲：“这琴你是何处得来？”
　　“抢来的。”
　　？？？
　　这个回答别说想容了，连云深都很是意外。
　　想容瞪大了眼睛：“为什么是抢来的，你很喜欢这琴吗？”
　　长洲微微一笑：“正相反，我很讨厌这琴的主人。”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讨厌他。”
　　“所以你就抢了他的琴？”
　　“不止，我还打了他一顿。”长洲若无其事地说。
　　云深不禁扶额。虽然长洲这话说得好像在开玩笑，但是他却本能地觉得对方说的是真的。
　　倒是想容有些意外地看着长洲：“现在看起来，你这个人倒是比我先前想的有趣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