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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因果岭上说因果 ...

  •   傍晚时分,层峦叠嶂的凭栏山脉上忽然升起了一片薄雾。
      这薄雾如烟如纱,飘飘忽忽,让那正在山间行走的年轻人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这年轻人生得剑眉星目,面若刀削,身材挺拔,身穿一身青色长袍。要不是他背后背着一柄长剑,多半会被误认为是哪个大家族出来游山玩水的公子。
      “咦?”
      他朝那薄雾看了几眼,眉头微皱:“这雾里怎么有股妖气,看着倒有几分诡异,要是有不知情的人闯进去就不好了。”
      结果好巧不巧,这时他身后就踢踢踏踏走过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着附近山户常见的粗布衣服,正背着一捆柴禾闷头前行。
      眼见那少年就要走进雾里,那年轻人忙拦住他:“小兄弟,前面起雾了,你先等等再走吧。”
      那少年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起雾怎么了,这六百里凭栏山脉上哪天不起雾?再说我还得给爷爷送柴去呢。”
      年轻人温言道;“这不是一般的雾,这是妖雾。你要是贸然闯进去,只怕会有危险。”
      少年一愣,看了看前面,又看了看他:“你是仙门修士?如何称呼?”
      年轻人道:“我叫云深。修仙不敢当,游方倒是真的。”
      “我叫阿根。”少年放下柴禾,靠在山壁上歇息。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那雾就越来越浓,连视线都大受影响,而且带着股让人胸闷憋屈的烦闷感,让少年阿根忍不住干呕起来。
      云深从身上掏出一张符箓递过去:“把这个贴在胸前。”
      阿根连忙照做,那符箓一贴上,浓雾到了他身边果然自动绕开,不再往他鼻孔里钻。
      阿根长舒一口气,却旋即皱眉:“可是我爷爷还在上面,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云深正要回答,忽觉一阵山风吹过,山林上方忽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开始听着还颇远,不过几息的功夫便近了许多。
      云深凝神看去,只见一条粗如水桶的青色巨蛇正飞快地从上方冲下来,那血盆大口中尖牙如刀,正不断地朝外喷吐着白雾,看着凶悍无比。
      阿根也看见了那巨蛇,吓得面如土色:“这是什么鬼东西!”说着哆哆嗦嗦地抽出一把柴刀挡在胸前。
      云深拍了拍他:“这蛇应该不止一条。这里不安全,我们先上树躲一下。”说着抓住阿根的胳膊,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跃上了旁边的大树上。
      树上视线宽阔,阿根一眼看见那青蛇后果然还跟着一条黑色巨蛇。
      那青蛇体型已经够大了,这黑色巨蛇居然比它还大一倍,尤其是腹部更是粗大,看上去彪悍极了。
      两条巨蛇一前一后,一边不断朝四周喷吐着白雾,一边在山林中飞快前行。
      阿根吓得面如土色:“它们不会是来要人命的吧?”
      云深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不是,它们应该是……在逃命。”
      果然,上方传来几声轻啸,还有几道光芒一闪而过。
      那两条巨蛇忙不迭地逃了过去,根本没注意到树上的两人。阿根看着那一青一黑两条巨大的蛇身从脚下闪过,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时几个人影从上面追了下来,他们都身着棕色长袍,脚下踏着飞剑,夜风猎猎,衣袂飘飘,看着好不潇洒。
      先前的几个直接追着那两条巨蛇去了,只有最后一人掠过大树时,眼角余光在云深身上停驻了一瞬,然后也跟了上去。
      阿根看着他们的背影,有些羡慕地说:“他们也太厉害了,还能在空中飞。”
      云深听了没说什么,将他带到地面。
      阿根忽然问他:“咦,你也有剑,怎么不能像他们一样飞?”
      云深淡淡一笑:“因为我没有他们厉害。”
      此时周围的白雾已经逐渐散去,云深和阿根挥了挥手,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阿根奇怪地叫他:“咦,你不是要上山么,怎么往那两条蛇的方向去了?”
      云深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远远传来他的声音:“我去看看热闹。”
      他前行没多久,便来到一个山谷,那边剑气翻腾,同时传来愤怒的嘶吼声,还有人喝道:“这里面没有出去的路,这俩畜生撑不了多久的!
      “是啊,这样下去耗也把它们耗死了。”
      云深抬头一看,那几个人围在谷口,正驭使飞剑不断进攻,而那条青蛇正不断翻滚,用硕大的身躯抵挡着那些剑光。
      但修士飞剑蕴有灵力,即便拿青蛇蛇身上覆有厚厚一层鳞片,也根本抵挡不住,没多久就伤痕累累,那山谷口周围也溅上了斑斑血迹。
      那几人显然来自同一宗门或者家族,彼此配合默契训练有素。唯一没有动手的那人则在后面看着,显然是领头的那个。
      云深刚靠近,那人便有所察觉,目光凛然地看向他:“阁下何人?”
      云深行了个礼:“云深,一介游方。”
      那人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又看了一眼他背后的剑,略带警惕地说:“宗门猎妖,闲人绕行。”
      云深看了看那些溅落在谷口林木上的血迹:“这两条蛇虽修炼日久妖气浓厚,但血脉澄澈,灵台清明,显然从来没有伤过人的性命,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能否手下留情?”
      那人皱了一下眉:“妖就是妖,过去没有害人不等于未来不害,妇人之仁,不知所谓!”
      云深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万事皆有因果,它俩从未害人却如此被猎,且不是不公?无辜受害,日后必有灾殃。既是修仙,岂能如此不管不顾?”
      那人冷笑:“因果?呵呵,阁下这话要是让三百年前的明尘剑仙知道,怕不是能把他气死!”
      云深一愣:“明尘剑仙知道又如何,为何会被气死?”
      那人冷哼一声:“三百年前,明尘剑仙下界除妖,路遇妖族化形即将失败。明尘剑仙平常斩妖无数,那日却不知怎的居然心生恻隐,将师门‘勿介入他人因果’教诲抛之脑后,出手相救,让那妖死里逃生化形成功,最后剑仙自己却被贬落凡间,从此销声匿迹。”
      那人抬起头看了看四周:“说来也巧,当年明尘剑仙救妖之地就在这附近,所以这里后来也被称为因果岭。”
      “剑仙尚且如此,何况乎凡人?所以这话同样也送给阁下,勿介入他人因果,以免多生事端。”那人说罢便转头不再搭理云深。
      而旁边几人攻得更猛,飞剑上灵光也越发强盛,血珠飞溅,鳞片四散。
      那青蛇则不管不顾,一边抵挡飞剑一边拼命护住那条黑色巨蛇。
      “清远师兄,这畜生快挡不住了!”有人朝这边叫道。
      “好,小心它用妖丹攻击!”清远提醒道,脸上上过一丝喜色。
      云深看了几眼,叹了口气,从背后抽出那把剑。
      清远见状,脸上闪过警惕之色:“你干什么……”话没说完眼前便是一花,已经失去了云深身影。
      然后便听一声“得罪了”,谷口处传来叮叮当当一片脆响,那几柄正喷吐着灵力的飞剑竟然尽数被云深击开。
      清远脸色大变,目光盯在云深身上:“你究竟是什么人?”
      云深面不改色:“我说过,一介游方。”
      “一介游方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破开我风云观弟子飞剑?”清远目光落在云深手中那柄剑上,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他故意说出自己身份,欲探查云深反应。
      须知风云观和启仙山、彼道寺、百谷坊并列天下四宗,威名赫赫,修士界任谁都会给三分面子。
      没想到云深听了却没有丝毫异样,挡在谷口的身子也没有半分退缩之意。
      得此空挡,青蛇已经缩回了山谷,但依然将黑蛇色护在身后。而黑蛇则在山谷内四处张望,却并没有见到出路,蛇瞳中透露着几分焦急。
      “你不让我们除妖,那就必定是妖邪中人,那就不要怪我们心狠手辣了!”清远手一挥,众人飞剑再度攻上,灵力吐露下声势更是骇人。
      “不让你们胡乱除妖,怎么就成妖邪中人了?”
      云深失笑,手中剑光一闪,他那剑看上去并不起眼,却再度将那几柄灵力充沛的飞剑击退。
      清远显然没想到云深竟然有此身手,不由分外诧异。
      云深正色道:“如果妖作恶多端,除之无妨,可这两条蛇明明从未害人,为何要除?另外那黑蛇身怀有孕,即将诞下后代,阁下执意要杀,岂不违反仙门五不杀之规,又何言正派?”
      清远闻言眉头一挑,目光朝那黑蛇巨大的腹部看了一眼,似有所悟,抬手阻止身边众人:“停一下。”
      众人正欲驭使飞剑再攻,听他此言都有些诧异。其中一人心有不甘:“师兄,我们追了这么久,难道就这么算了?”
      清远思忖片刻,转身踏上飞剑,扔下一句:“算了,这里是因果岭。”
      众人一听犹豫了一下,对视一番之后都跟着他御剑而去。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山谷顿时安静下来,夜风拂过,暗影婆娑,甚至能闻到不远处传来的悠然花香。
      云深轻轻咳嗽了两声,放下手中的剑,轻轻抚摸了两下:“不好意思无涯,我又没忍住,辛苦你了。”
      那剑发出轻微的嗡声,似乎在对他做着回应。
      此时的青蛇才放松下来,巨大的蛇身立时软倒,靠在山壁上不住喘息。那黑蛇则游过来,口中不断朝青蛇受伤的地方喷吐着白雾,甚是焦急。
      云深见状,从怀里掏出一颗丹药递了过去:“把这个吃了吧,应该会有用。”
      黑蛇弓着身子凝望云深,蛇瞳闪烁却并没有任何行动,显然戒备之意犹在。
      云深摇了摇头,将那丹药放在地上,然后退开了几步。
      黑蛇犹豫了片刻后才轻甩蛇尾,将那枚丹药卷了过来,喂到了青蛇口中。
      那丹药很是有效,青蛇吃了之后没多久精神就好了很多。
      黑蛇见状,显得分外开心,不断蹭挨着青蛇的身体,。
      云深微微一笑,冲那黑蛇道:“你也快生了吧,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吧,别再这么不小心了,毕竟下次不知道还能不能碰上我。”
      黑蛇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轻轻将腹部蜷缩起来,神情也安静了不少。
      等青蛇恢复得差不多了,两条巨蛇才从山谷中出来,两颗巨大的蛇头朝着云深点了两下,似乎是在致谢,然后才游进了旁边茂密的树林中。
      云深目送着两蛇离开后,拿出一块白布,将手中的剑仔细擦拭干净。
      那剑忽然发出了低沉的嗡嗡声。
      云深面露无奈之色,边擦边轻声低语:“无涯,其实我也不是多管闲事。它们虽然是妖,但一没害人二没为恶,那黑蛇还身怀有孕,真的不至于此。”
      那剑这才安静了下来。
      云深将那剑重新背在背上,把刚才弄皱的衣衫整理了一下。
      整理衣衫的时候,云深的手摸到胸口一块硬硬的东西,在本来应该感受到心跳的位置上,覆盖着一块冷冰冰的金属物。
      那金属物好似一把生生钉进在血肉中的铜锁,将所有温热和跳动都牢牢锁在其中。
      有这把锁在,即便云深灵力再深,也只能在一定范围内驭使灵力,想御剑飞行是决计不可能的。
      感受到手上那冰冷的触感,云深暗叹一声,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居然过了三百年。
      三百年前的情景,云深几乎都有些记不清了,但这把冰冷的铜锁被钉入胸口禁锢心脏时的无边痛楚却依然历历在目。
      痛不欲生,撕心裂肺,无边无际。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腰,身体忽然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颤栗。
      那里一直向上到后颈的地方,残留着一道长长的疤,在他本来光滑的脊背上张牙舞爪,神似一条狰狞凶狠的蜈蚣。
      被生生剔除仙骨的痛楚,即便是三百年后,依然难以言表。
      这时云深背上的无涯剑似乎感应到什么,再度发出关切的嗡嗡声。
      云深拍了怕剑鞘:“放心吧,没关系的。”
      他嘴上说着没关系,耳边却想起了那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声音:
      “罪仙明尘,罔顾天道,扰乱轮回,相助妖族,酿成大错。故去仙籍,剔仙骨,上仙锁,贬斥人间。望痛改前非,斩灭孽缘,重归仙界。”
      这是三百年前他坠入无边黑暗前的最后记忆。
      正想着,云深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几声淙淙的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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