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颜外传》雪浪花笺

9、第九章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你们在哪？”车上，宋明昭戴着耳机跟张翔通话。
　　“我和警方在一起，”张翔回答“妍妍摆平了火车站的场子，我负责收拾后事。”
　　“她还能打？”
　　“玩枪嘛，跟骑自行车很像，学会了没那么容易忘。”
　　“我下一步去哪？不会真的原路返回吧。”
　　“妍妍去给你开路了，现在去天安门广场刚刚好。”
　　他没再问怎么开路，她既然去了，就总有法子的。
　　宋明昭很稳。
　　罗辑感觉他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
　　同为很稳健的保镖，宋明昭的感觉和大史很不一样，大史表面上粗鲁草率，但精于察言观色与言语暗示，于润物细无声之处控制他的被保护者，按照他的安排行事，而宋有种不在乎自己和被保护者的死活的淡漠，有问有答，但绝不会主动与罗辑搭话。
　　往日里游人如织的天安门，此刻却空空旷旷，连鸽子，都不再在这里停留。
　　送明昭停车，等待。
　　“我们在等什么？”罗辑一头雾水。
　　回答他的是突突突的噪音。
　　罗辑抬头。
　　他才发现今天的天空是深青色的，漆黑的直升机如张牙舞爪的钢铁巨兽，撕开天幕，裹挟着席卷一切的飓风从天而降。
　　宋明昭笑了。
　　宽阔的广场，是最好的停机坪。
　　宋明昭拍拍已经呆滞的罗辑的肩头“走吧，上机。”
　　二人上机。
　　驾驶员背对着他俩，向后抛了一个药瓶。
　　罗辑接住，一看，是安眠药的药瓶。
　　宋明昭递给罗辑一瓶矿泉水。
　　“你们大可不必如此体贴。”罗辑苦笑道，但他没有拒绝。他猜到，驾驶员和宋明昭也许有些秘密谈话是不愿被他听到的。
　　刚好他也不想听。
　　十分钟后，罗辑博士的呼吸频率和缓，表示他已进入睡眠模式。
　　“你是怎么拿到这架直升机的？”宋明昭还是忍不住问了。
　　“砸钱。”
　　驾驶员正是庄颜。
　　“可现在钱已经不值钱了。”通货膨胀嘛。
　　“乱世黄金。”
　　宋明昭咋舌称奇，他没有追问哪来的黄金，反正她已经搞定了。
　　“下一步？”
　　“继续砸钱。”庄颜拉开背包拉链，给宋明昭看了一眼剩下的半袋黄鱼。“直升机俱乐部不仅仅北京有，养直升机的富二代也不仅北京有，我买直升机的时候还要了一本通讯录，分布全国的直升机爱好者均可联系。”
　　宋明昭忍不住鼓掌“直接飞回雪山？”
　　“这个季节，雪山的气候条件不够稳定，最后的山路交给你。”
　　“你呢？”
　　“我不能和你们同时到达别墅，我走越野车路线，我必须比你们提前到达。”
　　“你说得对。”宋首肯，他业已打算好自己带着罗辑走什么路线。
　　那又是一条智子猜不到的路线。
　　罗辑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颠散架了。
　　“我们在…拖拉机上？”罗辑看着身旁驾驶位的宋明昭，看向窗外，窗外是皑皑白雪覆盖的山林。
　　“拖拉机履带宽，可以更好的无视地貌。”宋解释道“张翔没能弄来坦克，我很遗憾。”
　　罗辑消化了一下现实，无奈认命了。
　　“我有个问题，希望你据实回答。“
　　“请说。”
　　罗辑总算问出了困扰他许久的问题“我有自知之明，我能力有限，声名不显，pdc是从哪知道我这个人的？”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坚持，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好吧，这句话目前也是一句咒语。
　　宋明昭回答了。
　　“是我们。”
　　“你说什么？”罗辑惊呼。
　　“将你通报给pdc，是我们牧羊犬小队的领导做出的决定。”
　　“哦…”罗辑发出痛苦的□□“你们有毛病吧？我不会偷车，不会开枪，不会打架，不会开直升机，不会开拖拉机，我就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要拯救世界，你们神通广大、能力超群、信念坚定，你们自己去当面壁者不好吗？”
　　“我也想，但我没资格。你有资格，但你不想。我们的工作就是保留你做选择的机会，毕竟，死了，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距离三体人到达还有几百年，足够你我老死了，为什么一定要为遥远的未来的事情，做可能让现下就没命的工作。”
　　“我不是为了深谋远虑，我是为了了结旧仇。”
　　宋明昭回答“二十年前，有个小孩子，他父亲家暴酗酒，母亲离家出走，哥哥是个整天在派出所宾至如归的街溜子，他自己沉迷网络世界，但他很聪明，从偷游戏账号开始，一步步变成了一个难缠的骇客，很快，他成年了，但也被抓了，但在他在监狱里开始了规律的生活和学习，学有所成，被安全部门破格招安了。“
　　“你就是男主。”罗辑没好气地讥讽道“面壁者的位子我让给你坐。”
　　“然后他死了。”宋明昭掐灭烟屁股“他搞砸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死了很多人，虽然没人责怪他，但他喜欢他的新同伙们，无法接受自己的无能导致他们死去，所以他自杀了。”说话间单手压住拖拉机的方向盘，另一只手再给自己续上一根“他叫宋小云，我是那个混蛋哥哥，8年前我也还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混混，我上了牧羊犬计划的炮灰速成班，我能学得会的东西也就只有枪械和驾驶，只要能让eto减员，我不介意自己死在哪里。”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拖拉机颠簸震动，驾驶室吞云吐雾之间，即使这话听着无情，但罗辑问了。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你高不高兴，我不在乎。”
　　“那我，我算什么？”
　　“你啊，你算怀璧其罪。你当面壁者，eto上蹿下跳；你死不了，eto狗急跳墙，所以我很高兴pdc把你挂上去，而且即使是我死了，你也不能死。”
　　三天三夜地赶路，远方的雪山轮廓线愈发明晰，期间宋明昭多次下车，辨认树木的品种，青苔的分布，河流的走向，好似他天生就是个山货，深入雪林后，会在夜里放两只烟花。
　　古老的通讯手段。
　　但能用。
　　第四天清晨，罗辑熟悉的那辆防弹越野车咔嚓咔嚓地踏雪踩枝而来，停车，驾驶位下来一个看着很眼熟的年轻人。
　　“你是…”在防空洞见过的那位，叫什么来着？
　　“张翔。”年轻人给罗辑拉开左侧后车门“博士，上车吧。”
　　“颜颜她…”
　　“庄小姐自始至终都很安全，她一直很担心您，她现在就在别墅等您。”
　　“那就好…”罗辑转头看宋明昭，对方沉默着，似乎连再见的招呼都懒得打。
　　“这次活着回去，我不会再轻易离开雪山了。”
　　“怕了？”
　　“不，”想了想，没想到更合适的词汇“也算是怕了吧。”
　　上车才发现副驾驶和后排右侧各坐了陌生的一男一女，朝罗辑点头示意，随即再次各自警戒。
　　罗辑明白，他们是别的宋明昭。
　　宋明昭驾驶着拖拉机率先离开，没说去哪。
　　很快吉普车发动，掉头，沿着刚刚轧出的车辙原路返回。
　　晨光熹微。
　　庄颜已然伫立在别墅窗前。
　　她的身影框在窗框中。
　　像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