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年华》水幽殇

3、vol Ⅱ

　　也许是同情心泛滥，我继续了这段本该在我跨出医院便结束的交往。

　　过了几天，我买了一束康乃馨，来看望拓。

　　轻轻推开病房的门，我看见了正躺在床上听音乐的拓。

　　看到我进来，他有些吃惊，更有些欣喜，甚至无法自持，因为他的双眸里是无法掩饰的激动。

　　我把花递给他，他竟然向我道了三次谢。

　　我感到有些好笑，也感到有些哀伤，拓会因为一个不太相熟的朋友来看他而如此欣喜，可见他平日是何等孤单！

　　于是，我当即就决定以后要经常来看他。

　　我试图寻得一个话题来打破这一刻相对无言的尴尬，于是我问拓他在听什么曲子。

　　拓告诉我，那是《皇帝》，是描写法国的英雄皇帝拿破仑。

　　我没有听过这支曲子，于是强烈要求他放一便给我听。

　　于是我就在病房苍白冰冷的四壁下第一次听这首令我终身不忘的曲子。

　　乐曲激昂而强烈，那是描述十九世纪法国一位强大的英雄，一位骄傲无所畏惧，拥自己为皇帝的男人。那伤感的音符是写皇帝被流放时的孤独和悲伤，是不懈追求梦想却最终失败的不甘和无奈。

　　曲子结束了。

　　久久，没有人说话。

　　后来，拓问我喜不喜欢这首曲子。

　　我只是告诉他，它太悲壮了。拓说，那是他最喜欢的曲子，因为他就如这曲子表达的一样。他不断地追求，总想抓住些什么，却只是不断地失去。

　　他说，自他有记忆起，生活的重心便是治病，他随母亲走遍大江南北，在各地求诊，却总也挽回不了他早已经注定的命运。

　　他说他有时候会恨他母亲，恨她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让他尝到生活的甜美，又让他早早离开这一切。

　　他说，如果从来不曾拥有，那就永远不会失去。那么，也就永远不会痛苦。

　　拓告诉我，他所以回到这个几乎十年没有回来的家乡是因为专家告诉他，他的生命只剩下三个月了，所以他想回到这个给予他生命的地方。

　　我拼命地要摇着头，不敢相信那个和我畅谈诗词，还约好要一起打篮球的大男孩竟然已经笼罩在了死神黑色的羽翼之下。

　　泪，静静的滴落下来。

　　拓叫我不要哭，他说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天的，他不过是倒霉了一些，在输血时又感染了AIDS而已。他还说他现在心很平静，没有什么怨恨了，已经能够坦然面对一切了。拓还说他很高兴我能来看他，说他很幸运和我成为了朋友。他还叫我有空要常常去看他，因为他有时候还是会觉得寂寞的。

　　于是后来我有空便去看他，而且总不忘记带一支康乃馨。

　　每次看到拓，我都悲哀地发现，这个阳光般的男孩愈加瘦弱，愈加白皙了。他的生命力正在一点一点地流失。

　　相对于□□的便是精神，□□的虚弱便愈加显示精神力量的强大。拓在等待死亡的短暂又漫长的时光里，依然那么开朗，乐观，健谈，让我不由地心生敬意。

　　转眼要开学了，我又去看拓。我告诉他，我可能不会有太多时间来看他了。

　　拓并没有太失望的表情，他说，和常人一样上学读书，是他的梦想，他要我掌握这份幸运，这份幸福，努力学习，替他完成梦想。

　　和拓一起时，我们达成了一种默契，就是绝口不谈即将到来的死别，就权当是一种逃避吧。今朝有酒今朝醉，托是在生死夹缝中求生存的人，多获得一天的生命都是一种幸运，不是么？

　　可这时他仿若交代遗言的话语，让我的心不安起来，难道他预感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