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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黑莲:魔女琪多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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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冷潮湿,这是包裹挤压着他的触须带给他的感受。
他的胸腔受到挤压慢慢凹陷,呼吸困难导致他面色涨红,青筋暴起,喉咙也不自主地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但很快,周围的空气像竖琴的琴弦一样振动起来,嗡嗡作响,磁场发生了变动。
在感知到异动的瞬间,他努力地靠近那股奇异的力量,再次跌入进梦境。
*
这次的梦境比第一个更加真实且冰冷,整个房间像是冰窖一样低温湿冷。
他几乎是瞬间回忆起了投射这次梦境的那段记忆——他死去的母亲第一次现身保护他。
房间里的黑影像电影演员一样准时地出现在床上,牧淳听到了三年前的风声。
是母亲。可那是真实的她吗?还是虚假的记忆影像?
三年前的他不理会风声,是无知无畏。最后,床上的黑影用一个小时在他的记忆里埋下恐惧的种子,在今天开花结果。
现在的他仍然不理会风声,也许是有恃无恐。
他踏下的步伐与记忆里他的动作重合,黑影也如记忆中那样模仿着他的动作。
同样是靠近。曾经的他胆大地试图接近黑影,现在他的目标发生了偏移——他不再慢慢挪动,而是选择冲到窗台一跃而下。
与时间赛跑,他既没输也没赢。黑影与他同等身位地在坠落,牧淳与它对视着,几秒里他仿佛思考了许多事。
他盯着坠落的黑影——他恐惧着什么呢?
黑漆漆的影子里藏着的,是他听闻的鬼怪故事的集合,是他童年少年时期无端的恐怖幻想,也是他幼年失去母亲后的害怕与无助感的具象。
他如愿地没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砸成烂泥,落在了一个轻柔温暖的怀抱里,一如小时候受到惊吓后钻进母亲的怀抱。
然后他再看向那个黑影,它摔落在地面上,粒子在慢慢消散,也许这代表着他战胜了自己的恐惧。
遥远的歌声传来,是手机的闹铃在响——孙文海在尝试唤醒他。
他的身体微微颤动,随着音乐闭上了眼,感官在黑暗中似乎变得更灵敏。
温热的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又湿又黏。他诧异地睁开眼,母亲哀伤的面孔在他眼前闪过。
但没过两三秒的功夫,她的身形就破碎开来。
牙仙不知何时出现,一双粗壮的尖爪硬生生地掰扯开了她的肋骨,在牧淳的面前上演了活生生捏爆心脏的场面。
血液、骨头跟脏器的碎片四处飞溅,他顿时明白了这无止境的梦境的意义——让他恐惧,让他愤怒,失控的情绪是梦境的催化剂,也将是他为自己设下的牢笼。
越是沉浸融入,越是情绪不可控,就越会被梦境同化,再也无法醒来。
他出神地观看着“母亲”的受刑,整个身子僵直得无法动弹,似乎除了眼睛之外,所有器官都不存在,他感知不到此刻的情绪,牵动的万千神经早就不属于自己。
但无疑他是愤怒的,音乐声慢慢不可闻,周围震动磁场的力量随之一顿。
有一刻,他听从了心底的呜咽声,决心毁灭点什么东西。
他的眼前出现重影,「聚缘旅店」的招牌在他的家门上若隐若现,湾湾镇的梦境开始入侵,从四面八方蔓延。
“停下,别让愤怒冲昏你的头脑,快点醒来!”王一潼的声音炸响在耳旁。
可牧淳感觉身体变得飘飘然了,仿佛杀死眼前的怪物变得再简单不过,他的手中凝聚出一把沾血的斧头。
一念至此,他不再顾忌,双目直勾勾地盯着怪物,手中的斧头舞动,化作一点寒芒,猛然劈下,身形动作在梦境里的刻画越来越细节真实。
然后,他没办法再砍下去一寸。一股战栗席卷全身,他眼前的怪物突然浮现出母亲的身影,她周身环绕的柔光由上至下逐渐暗淡,虚无缥缈,但倍感亲切。
他停止了对湾湾镇梦境的构建,一心一意勾勒着母亲的面容,愤怒迅速被抽离。
这个梦境已经被他破坏了一大半,天空分割开来黑白两半,四周的建筑物像是建模失败的产物,风格混合,影像重叠。怪物也像抽离了动力源一样没法运作活动,整个空间按下了静音键,沉寂压抑。
几秒后,母亲的身影消散,梦境在他眼前坍塌。电光火石间,他捕捉到了梦境主人的几个记忆片段——
一个女人在上吊;一个女人躲进了树洞;一个女人死在了沼泽。
被迫观看记忆完毕,沼泽湿润和粘稠的触感令人身临其境,仿佛随着沼泽沉没的人是他自己。
牧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天杀的沼泽已经没到了他的胸口!他努力保持着冷静,尽量伸展开双臂扩大接触面积。
正自救之际,他听到一潼疲惫中夹带着解脱意味的话语声弱弱地响起,“不远处那朵莲花就是这个梦境的‘钥匙’。”
闻言,牧淳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那株出淤泥而不染的黑莲上。它通体泛着妖异的黑光,幽香阵阵,扑鼻而来,花瓣不多,只有六瓣,不像凡物。
他试图在泥浆里游动——这不是正确的自救方法,但可能是终结一切的正确办法。
身体在迅速下沉,他赶在沼泽淹没过下巴前握住了黑莲的叶柄。
触碰到叶柄的一瞬间,周围的空气一片躁动,空间图像迅速开始变幻扭曲,看来它又想把他拖进梦境里。
牧淳强忍着眩晕感,深陷泥里的双臂一用力,脆弱的叶柄就被折断了。
泥浆凭空消失,这回他看到了更多的记忆画面。
那是个没有眼球的女人。
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人将她的尸体轻轻放到了沼泽潭面上。
女人的尸体修长而僵硬,四肢枯瘦如柴,手指和脚趾干瘪而扭曲,仿佛已经枯萎的树枝,被遗忘在沼泽的泥泞漆黑里。
沼泽没有腐化她的面容,当她的尸体不断下降到最底层,泥炭藓附着尸体生长,尽管沼泽中特有的酸性环境化掉了她的骨骼,让她的尸体发黑,但她的皮肤最后都变的很坚韧。
不知过了多久,她坚韧的皮肤里莫名生长出了许多白色的根,在黝黑的身体上蔓延。一日,竟有一株黑莲从她微张的口中破泥而出。
到此为止,女人死后变成黑莲的故事就这么潦草结尾。
他眼前闪烁着黑白噪点,眨眼间他又回到了最初的红苔藓森林。
这里的光景已经大不相同,梦境开始掉帧,现实世界的景象在不断逼近,他依稀可以听到公园里连绵不绝的吵闹声,明媚的阳光开始洒进四处破洞漏风的梦境世界,驱逐不祥的暗红。
无奈的是,他的手脚依然被可恶的蛛丝束缚着,黑莲掉落在一旁的泥地上。
下一秒,黑莲被如飓风袭来的蜘蛛怪夺走。它头也不回地越过地上的“猎物”,撕开梦境的一道破口,消失在牧淳的眼前。
牧淳简直要气炸了,他的战利品被这做贼的“守护怪”掳掠走了,那他岂不是白费功夫!
这小贼莫不是监守自盗,抓人进入深层梦境为它自己夺得“钥匙”,接着来了出守株待兔的戏码!可怜他受尽恐吓与折磨后成功收了宝物,却不曾想成了那被黄雀盯上的螳螂,真是好一个风水轮流转啊!
他这个大冤种,既赔了黑莲,又放跑了个怪物到现实世界。
梦境就在这个不恰当的时间点崩溃了,他眼前一黑,随即脱离了这个空间。
而现实世界里原本好好站着的他,也突然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