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一张白纸(上) ...
-
月色无双,佳人如玉,只是这青石上的佳人多少有些狼狈。如墨青丝披散着,女子的脸庞青中泛紫,眼眶一圈乌青麻黑,只有长长的睫毛时有眨动,挺翘的鼻梁下,菱形的唇稍有翕动,想要吮吸什么的渴念。
疏影斑驳,女子身上的短衣窄袖土渍俨然,纤细的腰肢下,蓝色的宽腿裤也是泥泞不堪。
燥热似地扯开里面对襟小褂的衣扣,雪也似的肌肤熠熠生辉,丰美圆润的乳峰傲然挺立,翘臀下修长的双腿相互纠缠着。
月影疏离,苏晴翻转过身,险些从青石上跌落下来。茫然四顾,庭院中只有青草依依。喉咙干渴得冒烟,想来堂屋内的客早就散了,信步就往后走去,不远处有个红砖绿瓦的圆亭,欢声笑语几可听闻,先讨口水喝再说。
“刘二笑得肚子疼,就差没在地上打滚了,那破落户痴子似的看着她……”
“哎呦,你如何得知,莫不是刘二告诉你的,三嫂能饶了她。”
“你个小碎嘴儿,看我不撕了你。”
苏晴极目张顾,只见亭子的一角儿,红袄绿裙的长身男子和水蓝色的娇小身影扭在一处,怎么走到人家厢房来了,这是张家家眷的后院,村里的送嫁夫郎一般都在这里送行,张家是村里唯一的大户,房子多院子还宽敞。背对着自己坐在主位的定是张家主夫了,刚才那牙尖嘴利,清脆的嗓音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是了,是三嫂她们家那位,周三嫂是村里有名的夫管严,生得五大三粗,却对柔弱的夫郎周柳氏言听计从。村里有个大事小情,到了她家里先要叫着,“三哥,三哥,你出来下。”三嫂是可以直接无视的,三嫂这个戏称也由此而来。
周三嫂单名一个挺字,可是如何也挺不起来。闹了会儿,身影须臾分开,那娇小男子却是不认识,容长脸儿,柳叶眉下弯弯的眼眸,鲜红的小嘴轻抿着,溢出的哼笑声颇不自在,想是吃了暗亏,腰肢款摆落了座,有股子风流体态,莫不是请来的戏子?
“林玉儿,再闹,就叫你堂姐送了你回去。”却是张家主夫出声弹压。
周柳氏听了,看了眼敛眉低目的林玉,笑道:“确是我的不是,远来是客嘛,怎么都该让着些。”
“你也是,多大的人了,跟着个孩子闹,也不怕人家笑话,得得,只有我来做这个和事佬了。”
苏晴寻声望去,坐在那林玉身侧的,原是村里素有贤惠名份的春哥。只见春哥揽了那林玉的
俏肩,低声在他耳边说着些什么。
亭子里还有数人,由于角度的遮掩,只能听见声音,想来也是村里的已嫁夫郎送亲后,在这里闲话,未嫁的少年是不来这里掺和的。苏晴正想着往回走,莫要让他们瞧见了自己偷听,亭角儿里突兀传出一道暗哑的嗓音,透着那么神秘兮兮。
“你们知道吗?珧郡城里现下最热闹的事儿。”苏晴停下脚步,八卦,听听。
林玉嘴角一撇,不屑道:“有什么,还不是那小郡主的婚事。”
“他不是还有一年才及笄,着得什么急?”张家主夫冷声续道,对那道暗哑嗓音颇为不满。
苏晴想起来了,才被自家妻主暴淬过的冯姚氏。没想到还有这份闲情逸致,因了老往外跑,冯敏总抓不着人,昨夜在村里闹了个鸡飞狗跳,那叫声跟杀猪一般间歇,给一对新人唱词还少不了他,那嘶哑的嗓音,让底下听着的人憋不住笑,快要将刘带妹的喜事办成哄笑会了。
“你们知道些什么,凤皇钦封的贞娴小郡主,那求亲的人跟赶集似地。”冯姚氏低哑的嗓音拔高,得意道。
林玉咯咯一笑,“不见得吧,我可是听说,求亲的多是要娶他回去做小恃的,还不是贪了他的姿色,管家不敢告诉主夫大人,郡王主夫却早已知晓,将府中值钱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
郡王主夫就这气度,苏晴听了摇摇头,八卦嘛,听听就行了。
好久未言语的周柳氏出声问道:“贪他的颜色,他有多美?你见着了?”
林玉一笑,晤定地点点头道:“我见过他。”
众夫郎这下来了兴趣,七嘴八舌着,“听他说,听他说。”
林玉扬起下巴,瞥了眼周柳氏,周柳氏低头不言,林玉满面红光,笑道:“那是两年前的事儿了,我去城里游园会……”
众人有些着急,打断道,“说重点,说重点,游园会那个没去过。”
林玉也急了,“不说游园会,我到哪里去看那小郡主,我怎么知道他长什么样?”
看众人没了声响,不再催促,林玉才接着道:“要说那游园会也真是热闹,人多的都迈不开腿,天儿又热,我还戴着面纱,汗将好不容易化好的妆都快冲散了,听着旁边有人说,前面品香楼里有新进的冰水莲子羹,忙不迭地赶了过去。”
众人啧啧嘴,乖乖,莲子羹,一两银子才一小盅,败家老爷们。
腹诽归腹诽,还要听人说下去,林玉接着道:“我赶到那儿时,队伍已经排了老长,你们还别信,都望不到头呢。”
苏晴暗付,这碎嘴,众人现在也大有同感,都笑着看了周柳氏一眼。
林玉喝了口水,见如此情状,急得差点呛着,迫不及待说道:“我正犹豫排不排这队呢,就见一个水蓝色娇小身影,嘴里不停说着谢谢哥哥谢谢姐姐,一溜向前,声音跟只黄莺似地,煞是好听。
“我挤上前去,也不排这队了,看看到底是谁,那么些人这么给面儿,却只看了个侧脸,那人已经坐下了,瞧年纪也不过十二三,一身水蓝色纱裙,薄如蝉翼,露出里面嫩黄小袄,鲜亮得晃人眼。面纱也不罩着,小脸上吹弹可破,嫩得出水。”
薄如蝉翼的水蓝色纱裙?周柳氏看了眼林玉身上,薄如蝉翼不见得,可能当得擦脚布了,林玉扭捏起来,捻着裙角儿,“这是我央着妻主给买的,自然比不得人家,不过也三两银子呢。”
周柳氏笑出声来,不无讥讽道:“还薄如蝉翼,吹弹可破,不就是跟个鸡蛋清似的,都知道你女人在府衙内当书办,也不用跟我们这些没见识的乡下人显摆。”
林玉腾地红透了脸,正要张嘴说些什么,身旁的春哥低声道:“玉儿,甭理他,接着呢,这就完了?”
林玉横了周柳氏一眼,扁了扁嘴,暗示自己的大气,不和不识趣儿的人计较,接着说道:“那品香楼老板见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公子,早就直了眼,竟亲自端了盅莲子羹送过来。那小公子小口小口地喝完,这么多人瞧着,一丝害臊难堪也没显出来,可不像某些人呢。”
周柳氏眼眉一竖,斥道:“小蹄子,你指桑骂槐地说谁呢?”
张家主夫在一旁拍了拍他的手,劝道:“周家的,听他说完,再做计较。”
林玉眉梢上挑,笑道:“那小公子吃完那盅莲子羹,起身就向门外走,老板见了忙撵出来拦着,那小公子笑看着不解,老板说,小公子是不是忘了什么事?那小公子挠挠头,哦了一声,然后说着,很好吃,谢谢你。就要抹过她身侧。”
“老板急了,一把拽着那小公子衣袖,那小公子也恼了,说是有事说事,女男有别,拉拉扯扯地成何体统。老板苦笑着,本楼是小本生意,小公子结了账自去,没人会拦着的。”
“那小公子奇问道,结的什么账?一旁的男子哼道,装什么糊涂,白混吃来着?那小公子似是更加迷惑,问老板,他说的可是那碗黑不溜秋的东西?老板苦着脸点点头。”
“那小公子小脸一红,更显肤色晶莹剔透,拉了一旁男子身边女人的手,怯生生地问道,婆婆,吃东西是要给钱的吗?那男子一把拂开他的小手,讥笑着,小公子名节要紧,女男有别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吃东西不给钱,你当是在自己家里呀。”
“可是,我没钱。那小公子说着低了头,再抬头时,粉嫩的小脸上已是珠泪莹然,我见犹怜。我是家里撵出来的,娘亲和爹爹不要我了。老板不禁恻然,正要说什么,店内店外早有几十个声音喊起来,我替他给!我替他给!”
张家主夫听到这里冷哼道:“这就是女人,那小公子也不想想,如花美眷凭流年,没了姿色可仗恃些什么?”
周柳氏讨好笑道:“那也要有些姿色才是,估计这小公子若是放个屁,那些女人都要说是香的。”
话音未落,却又慌得捂了嘴,早听得张家主夫重重哼了一声后,和颜悦色对林玉说道:“玉儿,你接着说。”
林玉看了看周柳氏惨白的脸,回味着张家主夫的话,却没有得了势的兴奋,嗓音低落说道:“那小公子喜出望外,小脸上泪痕未消,笑得跟花似的,连我都想搂他在怀里,好生怜爱着,却听那站在一旁的男子说道,有人要做好人,我们也不能拦着是不是,那就将这店里的账都结了吧!那男子身旁的女人劝道,小梅,得饶人处……”
“男子冷声打断她的话,揪了她耳朵,钱老贼,你都快六十了,瞧瞧你那花白的头发,花心不小哇,又想出头了?女人雪雪呼痛,再不敢出声。”
“那男子身后早有人议论纷纷,那不是温玉倌里的红倌儿青梅嘛,听说人结交的达官贵人可海了去了,咱小门小户可别触了这霉头吧。”
“那叫青梅的男子向身后扫了一眼,立刻鸦雀无声,那老板的脸快皱成苦瓜样了,小心翼翼着问,依公子该如何?”
“依我嘛,青梅拉长声调,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见官。身后抽气声响成一片。”
风声飒飒,亭外的柳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亭内稍静,可听闻彼此的呼吸声。周柳氏叹了口气,抱着希望问道:“玉儿,后来呢,你可知晓?”
低哑的嗓音响起,“他妻主在府衙当差,他怎敢去,这个我却知道。”亭内众人一惊,一起看向冯姚氏,
脸上一红,冯姚氏怯怯地看了张家主夫一眼,接着说道:“我是听我表哥的弟弟的妻主家的门房说的。”
苏晴哑然失笑,这一大圈,还有个听?怕不早就失了真。想着离去,又舍不得,且听他说些什么。
冯姚氏兴奋着涨红了脸,“我一个夫道人家知道些什么,还不是道听途说。都说咱那珧城府尹是个刚直不阿的清官,我瞧着也是,那事儿自是秉公受理,怜那小公子年幼,判了十大板子,只打得那小公子哭爹喊娘的。”
林玉听了,只是冷笑道:“我是没去,可后来我缠着妻主央告,怎么和你说的都不一样呢?”
冯姚氏急红了眼,抢白着,“你说,你说,怎么不一样?”
林玉站起身来,双手背过身去,缓缓续道:“要说这世间美貌的男子林林总总,头回见到这么一个,要风骨有风骨,要气节有气节,何况年纪这般幼小。这是我妻主的原话。”
张家主夫笑道:“瞧把你能的,不像是你妻主说的,倒像是你说的,快跟我们说说,到底怎么会子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