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保镖之徐娘半老》林清月

43、雪人

　　雍王府外，两条身影奔进甬道停住，喘息方止。南宫林若来回逡巡不停，也不顾尘土飞扬，满面灰垢，只迭声道，“我一定要得到她！不惜任何代价，恐吓，收买，威胁，要不择手段，端木，你说说。”

　　端木岫岩神情无奈着，三殿下还是这样操切的性子，这样的人收买，恐吓如何能够真心归附，发现的已经晚了，坏印象也已经种下，威胁？她有什么爱如珍宝，视若性命一般的人或事吗？

　　雍王府议事房内，南宫林依沉声对姬文锦说道，“杀了可惜，留之…”话未说完，何武绣急冲进房来，喘声道，“殿…殿下…大事不好了…”南宫林依沉声喝道，“每临大事有静气，平日秋师傅怎么教你们的，成何体统。”
　　“是。”何武绣稳住心神，方禀道，“那姓苏的已经骑马奔出府门，殿下赏赐之物，一介不取。金银宝珠，分文未动，都整齐摆放在她所住西客房内。”
　　“什么？还不快追！”南宫林依急切间，拍案而起。帘幕低垂，一道暗哑的咳声传出来，南宫林依一怔，颓然挥挥手，“你们先出去吧。”
　　“秋师傅。”锦绣两人走后，南宫林依迫不及待问询帘后人。
　　暗哑嗓音再度响起，“又来不告而别这套把戏，这人很是有趣。”

　　******

　　苏晴一骑绝尘，急驰如飞。南宫紫凤稚嫩嘶哑的喉音依稀回响在耳畔。冲到城门处，苏晴高举腰牌示意，两个守门的兵士虽是极为不屑的神情，显摆什么，不过是个下九流的陪侍。但还是懒洋洋地放过。
　　苏晴大喜，修长双腿夹紧马腹，双手勒紧缰绳，风声过耳，周遭景物不住倒退，眼中只有白茫茫一片。

　　珧城近郊，心远地自偏。心远居的几间四合宅院在竹林后遥遥在望，奔到门前，苏晴按捺住激动跳跃的心绪，只要再在这里歇息停留一宿，也恰好和林氏姐俩道别，明日就可返回小渔村了。敲了敲宅门，一道声音欣然响起，“来了，来了。”
　　苏晴一怔，这声音怎么这样耳熟。宅门吱呀一声被来人急促拉开，苏晴定睛相看，讶异叫道，“刘二。”
　　刘带妹极不自然地讪笑着，“原来是苏晴姐姐，你可回来了，天冷，快屋里坐。”
　　将马牵进院子，栓在梅树下。苏晴迈步进了主屋，只有林雨萌睡眼惺忪着栽在靠椅中，看到苏晴走进来，咕哝了一句，“晴姐，你回来了。”咂了下嘴又睡了过去。
　　刘带妹端来热水，催促苏晴洗漱，又灌了壶热茶，手托茶碗，等苏晴净完面，殷勤递过。自己这是到了哪里了？苏晴心疑看向刘带妹连珠炮般问道，“带妹，你怎么到了这里，我姐姐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姐夫可生产了？产后身子安好？女孩男孩？”刘带妹慌道，“晴姐，你先别着急，妹子慢慢跟你说。”待苏晴坐定，才缓缓道来——

　　刘二在心里暗自惴惴，她离开小渔村本就是为了躲避莫阿花的，苏晴走的那日黄昏后，她去找莫阿花商量第二日出海的时辰，却见莫阿花鬼鬼祟祟地从自家茅屋出来，怀里藏着个偌大物事，她心下奇怪暗暗跟着，莫阿花全无留意直奔海边，刘二以为自己眼花了，扔什么的没有，还有嫌钱多扔钱的？从用心赶路的莫阿花怀中时不时的掉落，先是一二枚，莫阿花越走越快的时候，竟三无十的掉在沙滩上，乡里乡亲地，她刘二还不至于贪这些小钱，叫住了莫阿花。莫阿花慌张停下，听明缘由，又接过了她手中不停捡拾的大捧银钱，索性将怀里物事拿了出来，笑道，本是苏晴留下的，她这个当姐姐的要妥为保管，还说多谢她了改日请她喝酒。刘二和莫阿花商定卯时出海，回去的路上想着莫阿花奇异的举止，疑念顿起，憋闷不住就跟出嫁后和嫂子一起回门的哥哥说了。没想到不几日，村里就传出了莫阿花私匿本是那破落户娶亲的银钱，在外包养了个美貌小倌的流言，莫阿花气得头顶冒烟，整日在村里晃悠打听是谁造了这谣言，要抓了见官，治个传播谣言，毁人清誉的罪名。刘二心里有鬼见事急只好先躲了出来，先在哥哥那里捱了两月有余，看嫂子一天天渐渐冷了脸，只好投奔了珧城，到了珧城两眼一抹黑，什么也没打听出来。去了郡王府，黎春正当值，椭圆脑袋一扑棱，什么苏晴？没听说过这人，去去去！郡王府岂是你这乡巴佬呆的地方。刘二无法，只好远远躲了开去，三五日后，哥哥偷偷给的几十文钱也花了个精光，风餐露宿街头，忍饥挨冻不说，关键心里也憋气，想了想，这事首尾还要落在苏晴身上，只要这破落户回了村，那莫阿花一高兴开怀，说不准将什么都忘了。做了决定刘二于是日日守在郡王府门不远处，出来了人就远远躲了开去，若是岳翎当值自是不管不问，若是黎春，她拼着挨上几记拳脚，皮糙肉厚的无关痛痒。黎春无奈，也只能默许这傻了巴几的乡下女人时不时向王府内探看。不多几日，刘二又是探看无果，心里沮丧着正待回到天桥底下继续春秋大梦，王府内突然走出一个好生英武的白衣女子叫住了她，刘儿暗叫了声苦，提心吊胆着，不会躲得这样远也不允吧，挨几下也就罢了如果再不让她在这等，那可怎生是好。正愣怔着，她眼睛一花，晴天白日寒风凛冽，天上的仙子怎么下凡来了，莫非是也看不得她挨冻，拯救她来了。那仙子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辰一般，亮闪闪地望着她。走得近些了，她似是能从那明媚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仙子看着大概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身量还未长成，就算是小仙子吧。

　　小仙子果真心善，不仅给了刘二几两银钱，还引她入府。白衣女子端上粥食，说道，小郡主交待下来饿得久了，不能太过荤腥，先用的清淡些为好。刘二哪里管得了那些，连喝了三大碗，那些精致小菜也吃了个精光。

　　不一会，江月走了进来，看刘二碗中尚剩了半碗粥，她是实在吃不下去了，江月竟端了起来，意欲送到嘴边。刘二惊骇着张大嘴巴，幸好那白衣女子拦住了她，说道，“小郡主…”江月蹙眉打断段誉道，“段姐姐，娘亲说我们上溯三代，也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不比别人干净多少。”段誉愣住，那个字终究没吐出口。蓦然回想起和江月初遇偶见的那日，少年明眸皓齿，清丽秀美绝伦。他也是像此刻般，一双小手捧着个大破瓷碗，坐在一群衣衫破烂的女人中间，甜甜地笑。

　　那日的阳光不似平时般酷热，照在人身上暖意融融。在那残墙垣壁间挥洒，断瓦片片，草鞋双双，那腥烈令人作呕的脚气，那憨憨自餍的脸，还有那明媚无双的笑，那么纯粹自然，似乎本该就那样，是种被遗失了的遥远的存在。

　　刘二目瞪口呆着看小仙子喝完了那碗她剩下的粥，他竟然叫她姐姐，那么亲切那么神情自若，那一瞬，她强忍着涌上双眼的汹涌，她想哥哥了，她想回家。

　　江月出去又求垦了江竹半日，江竹只是不许，言道，除非将她也撵出府去。江月无法，只好将她带来这里，那林氏姐俩待她还不错，没有冷嘲热讽，谁知道是不是因为小仙子给了她们许多好处呢？

　　苏晴见刘二支支吾吾，啰嗦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听了个大概，知道是江月领了她来。也不以为意，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人情冷暖，自古皆然。反正也要快回小渔村，恰好一路。回想她刚刚说过的话，一时惊问道，“小二，你说我姐姐去海边时，怀里藏了个包裹，什么颜色的？”
　　“好像是蓝…蓝底白花的。”
　　水汽瞬间迷蒙上双眼，苏晴喃喃道：“怎么我遇到的都是傻子，一个这样，两个也这样，傻得叫人心疼，傻得让人想要流泪……”

　　“是谁让晴姐这么伤心难过呀？”林雨洁笑着走进屋内，“怎么我刚从山里打猎回来，姐姐你就回来了？真有口福。”说着，将手中的几只野兔、狍子随意扔到地上。环视一周，古怪的神情问着刘带妹，“那小妖精今日没来？”
　　苏晴闻言，忍不住问道，“什么小妖精？”
　　林雨洁挑眉哀怨道，“晴姐，你可惹了个大麻烦。”
　　这时，林雨萌悠悠醒转，问道，“二妹，啥麻烦，是不猎物都冬眠了，哎呀，那这几日怎么对得起我忍饥受苦的五脏庙。”
　　“姐姐，你别胡打岔，我问你，那小妖精不麻烦吗？”林雨洁嗔问着，桃花大眼瞪视着其姐。
　　“麻烦。”林雨萌赶紧点头应和，大诉其苦，“晴姐，你可害惨我们了，你走以后那江小郡主几乎每隔几日都要过来，吃饱喝足不说，每日和雨洁唇枪舌剑，雨洁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那小郡主只是言笑自若，倒是身边那护卫女子，惊怒交加，差点和雨洁动起手。不行，你得赔偿我们那个…二妹，晴姐说过的那什么神经费？”
　　“精神损失费。”雨洁邪魅一笑，“晴姐，那小子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怎么赶都不走？”

　　雨萌斥道，“二妹休得胡说，那还是个小孩子，晴姐的年纪足可做他娘亲了。”
　　林雨洁冷笑道，“小孩子？我可看不出，我看是个小妖精还差不多。”
　　苏晴叹道，“雨洁，不止你们，我都错看他了，当下娓娓道来……”
　　前因后果，往事如昨，林氏姐妹顿然失声，不屑，惊讶，骇然，泪下……
　　雨洁满面湿痕，叫道，“我不信，晴姐你胡说！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我不信，不信……”

　　******

　　暮色霭霭，一个身影悄无声息闪出身，几步赶到木门前，吱呀推开，一抬头，险些惊叫出声，忙急促掩口，吃惊地睁大双眼。
　　苏晴笑问，“雨洁呀，这么晚了，去哪呀？”
　　“晴姐，嘿嘿，那个我出去解个手。”柴院西角的茅厕静默无言，若是能开口，定要大声喝问，你骗鬼呢！
　　“同去。”苏晴笑言，转身，正要举步，却见林雨洁瞧着她身后直了眼，叫道，“姐姐。”
　　“啊哈，晴姐，小妹，那个我想去院外解个手。”林雨萌说完，看了看苏晴古怪地神情，林雨洁一脸的颓败，大惑不解。猛愣间一个身影突兀撞了她个筋斗，苏晴一把扶住，慢条斯理问着她身后的人，“小二呀，天色这么黑了，哪去呀？”刘带妹苦着脸，仓促应道，“苏晴姐姐，酒喝多了，俺尿急，想去解个手。”
　　林氏姐俩木然石化。苏晴呵呵笑道，“恰巧，同去同去，同解同解。”
　　三人蔫头耷脑，万般不情愿地跟在苏晴身后，苏晴恶毒想着，等下看谁先尿不出来？

　　一夜好眠。晨光透过窗纸，林雨萌迷糊着睁开双眼，望向窗外，突然高声欢呼起来，“下雪了，下雪了，你们快起来呀！”

　　洗漱完毕，打点行装，苏晴这次回返，却是什么也没买。买什么？她如今穷得只剩下钱了，想买什么不过就是路程远近的问题。推开房门，天地皆是白茫茫一片，碎屑般的雪洋洋洒洒，也不知飘了多久，已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林氏姐妹执意要送到竹林外，苏晴无法，牵了马在后面缓缓跟着，林雨萌喋喋不休地问着带妹，小渔村的景致，可有什么有趣好玩的地方。一伙可能是附近村庄的孩童嬉笑，欢闹着跑过，唧唧喳喳地——“小阮，前面有个好好看的雪人你们不知道吧？”“什么呀，我戳了戳他，他都不动，也没见个窟窿，好生无趣……”

　　林雨洁笑对苏晴说道，“晴姐，这些孩子可是胡说，这小米一样的碎雪，如何堆得起雪人，那要堆多久，岂不将她们的小鼻子冻掉才怪。”

　　苏晴不答，心内的忐忑上浮下涌，愈发不安，把缰绳抛给雨洁，疾步奔向竹林外。林雨洁一怔，前面只听得那刘带妹惊呼出声，“小仙子！”

　　细碎的雪仍是一天一地的飘扬，少年衣衫单薄，伫立在雪地上不知多久了，青丝濡湿雪水顺着发线滴落……苏晴呼吸艰涩，一抽一扯着疼。少年依旧言笑浅浅，“就要走了吗？小月怎么也该尽下地主之谊，特来相送。”

　　雪纷飞，人独立。江月一双清亮明澈的眸子只是痴痴看着苏晴，我的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阿晴，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