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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对坐大小两书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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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晴走在去往书院的林荫小道上,款摆柳腰,俏臀左扭右摆,学着昨日在街上看到扭腰行走的妖娆男儿,江月跟在后面,虽然忍俊不止,但还是板着小脸问道,“阿晴你说你武功天下第二,那天下第一是谁呀?”苏晴严肃道,“那自然是秦婆婆,小月,你原谅我,我这个人就是这么耿直。”
“好不害臊,你。”江月嗤完格格笑出声来。
苏晴总算松了口气,昨日回来一直到今晨,小破孩就没给过她好脸色,衣食父母呀,太过得罪了岂不砸了自个饭碗?
秋日暖阳,二人一前一后登上阁楼,苏晴打量着,阁楼内的书橱书架密密麻麻,高的延伸到屋顶,低的坐在座椅上伸手可得,油墨清香飘过来,沁人心脾。
想起在小渔村集市上买的两本书,破烂不堪,自己还当宝贝样藏在草屋内呢,这里简直就是知识的海洋,璀璨地宝藏,叫人馋涎欲滴。
一屁股坐在近在咫尺地春凳上,苏晴随意挑了本叫什么《露水姻缘》的话本小说,貌似津津有味地看起来。江月在一旁哀叹着,品味呀,品味!苏晴冷嗤道,“别跟我整什么阳春白雪,俺就一下里巴人,大俗既大雅,懂不?看不惯,一边凉快去!”
江月面色一暗,缓缓踱到窗前,怔怔地看着苏晴专注的神情,秀眉轻佻,嘴角含笑,想是被书中故事迷住了。昨日负气回来,本已平静了,可谁知娘亲却告知,段誉已能如常下床行走。更可气地是自己告诉阿晴后,她不仅一点惋惜之色没有,倒颇有些兴高采烈,他真的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难道守着门房,早出晚归,真的比和自己在一起颇多乐趣?
那日簪花宴后,他悄悄远远跟着苏晴,没想到段誉不知何时也跟在他身后,他看着她在酒馆买醉,先和一个生了一双桃花眼的少女说说笑笑,言谈甚欢。本已放下心来,正欲转身回府,段誉却在身后显现,劝他回去。他赌气,索性就跟到底,那少女走后,她摇摇晃晃行在街道上,嘶喊着什么,“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觅封侯…”,他不懂,他也不愿意懂,功名利禄,留史清名真的那么重要吗?她这样,她们都这样,松姐姐如此,娘亲如此,她,也如此。
后来,她突然一下闪进巷道,俯低身子,呕吐地声音远远都能听到,他只觉心里没来由地一抽一抽的疼,他多想跑过去轻拍她的俏背,哪怕稍稍能减轻她心中的烦闷恶心,他喝醉过,他知道,那种感觉夸张些说,生不如死。她呕吐后没挺直身子,突然一错身,他才看见她一旁地黑暗角落竟然伏着一个人,他险些惊叫出声,是身旁的段誉一下捂住了他的嘴,他有些担心起来,果然,那人唯唯诺诺走后,她们跟在她身后,那么多人她自是抵不过的,他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的气力,不要命似地挣脱开段誉的双手,扑上身去掩盖住她,身上替她捱了好几脚,很是疼痛,可为什么心里却感觉有些甜丝丝地。
起初,苏晴刚入府后,他心里好奇多过惊喜,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她的所作所为他历历在目,她挥舞着手中大饼的慷慨激昂是那么惹笑,却又叫人无端回味。
她跑出去买来大饼给皇甫和那个叫熙媛的女子,他都知道,这人心很好呢。娘亲跟他说那半阙诗句的时候,他无聊地正缠着姑姑婆,要和她游历天下,浪迹天涯,姚城实在是太小了,小的容不下他心底渴盼地展翅欲飞,他听过后对这尚未谋面的女人就很感兴趣,他忐忑中带着希冀盼着她的到来,在书院她笔下的戏谑又让他笑得晚饭都吃不下去,直到雍王和那个三皇女来后,远芳侵古道,应该说是她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吧?晴翠接荒城,珧城多少是有些荒芜的,又别王孙去,萋萋满别情,她在怀恋什么人呢,是男的还是女的?
这些过往一幕幕在他脑海中浮现,电光石火,却又无比清晰。她也要离自己而去了,也许,也许日后,能相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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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聊地也拣了本《法华经》江月心不在焉地翻着,苏晴这时抬眼看过来,两人都颇不自在地错开相交视线。
明亮地光线从阁楼南北相对窗前穿透,尘埃其中,雾气蒙蒙。对坐的两人仿佛都沉浸在浩瀚书海中遨游,苏晴眼对书中墨迹逡巡,心里却是一个字也没看下去,这样地书如何能看得进去,故编乱造不说,才女佳人仿佛凭空相遇般一见钟情,伉俪谐飞,比那安澜胡诌地桃色小报尚且不如呢。掩卷凝思,这几日出府,总有两拨人不远不近跟在她和小屁孩身后,像是监视却又防护,是江柔放不下她的宝贝儿子吗?唉,珧城毗邻京城,水太深,不好混呐。还是早些积攒些银钱,回去看了莫大姐,然后去北地投军才是正经。看着江月小脸上柳眉几乎蹙在一处了,这孩子心事太重了,也是自己太过情绪化了,平白惹人不痛快,想了想,凑上前去搭讪笑问道,“小月,看佛经呢,要去当和尚呀?你娘亲爹爹可舍得下吗?”
江月抬头,反问道,“舍得既是放下,舍不得又如何放得下,阿晴,众生平等,何解?”
苏晴一怔,没事招惹他谈什么禅机呀,懊恼回道,“什么众生平等,王侯将相哪里比得平民百姓,这世上人分三六九等是天定的,处在什么样的位面有什么样的见识,说什么样的话,奋进向上地自比那碌碌无为地高人一等喽。”
“《金刚经》里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那主子奴才的身份也是天定的了,我和你呢?”
苏晴头疼回道,“那个平等不平等是相对存在的,哦对,是存在的平等而不是身份地位的平等。”忙着转移话题问道,“小月啊,看你如此好学不像我这么看什么书都是不求甚解,你平日看的都是什么呢,我也好好学习下。”
江月冷笑回道,“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什么《男诫》,《夫德》我是翻也懒得翻的,不像那些世家子弟时时背诵,言必遵,行必守。爹爹对我说过,那是枷锁,套上了就休想取下来,大概你也看我是这般轻浮孟浪,才不愿和我在一起的吧?”
苏晴急得额上冒出微微细汗,听江月还不依不饶问道,“依你所说,万法由心生,不起分别心,自然就平等了,比如你看野史传记,话本小说里塑造的人物你看到的是主人的骄横,奴才的卑微,但著作者人家不这么认为,人家以为这就是不平等中的平等,没有分别,自然就没有主子奴才的区分。有法既无法,那么要法又有何益?”
苏晴诧异地看着他,这一番见识还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该说出的话吗?苦笑下,这世上的悲苦落寞,你小小年纪经历不多见解偏激也是题中应有之意,怎么开解才好呢?
沉思良久,才缓缓回道,“这世间的一切,遑论平等与否,好的,坏的,善的,恶地,千百年后,都将在阳光下散去,堙与尘埃,再次轮回,无论你拥有的,失去的,妄想争取的,努力得到的,即使是死也不放手的东西,也终将繁华落幕化作浮云蹁跹于沧海。就像着这四海八荒中,又有什么趋近于永恒呢?”
江月愣住,醍醐灌顶般,耳边心中只剩下一句,有什么是永恒的呢,有什么?有什么!
人生于世,不就该开心的活着吗,平虚御风,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岂不快哉?处事不惊,心灵甚寂,卧看庭前花开成海,笑谈君子如酒美人如玉,岂不乐哉?又何需像娘亲那般所居庙堂高位,是真的操心天下黎民百姓,还是为了一己青名浮云?尔虞我诈、你争我抢、步步惊心,被世事伤的遍体生寒天天想着明哲保身?可扪心自问,这渺渺之中,顺应心性,但求逍遥者,又有几人?
是否一切皆为虚妄?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苏晴看着江月小脸渐渐灰白,也不知又陷在何处?眼珠一转,笑道,“众生平等,信了才能成佛。小月你不信,认为不平等。小巴狗呢也不信,什么众生平等,它也成不了佛。”
江月问道,“它为什么不信?”
苏晴见他入港,戏谑一笑,“它想啊,既然众生皆平等。它为什么不是人呢?”
“所以呢,小月你和小巴狗都不信,你们都成不了佛,你们是一样一样地。”
江月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臭女人在拐弯抹角揶揄他,一时羞急恼道,“你们才是一样地。”
苏晴苦笑道,“我怎么…”
“你才是,你才是!就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