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亭旧事》赤松

2、第 2 章

　　1923年初夏
　　阳光明媚的正午，光影斑驳的林间小路上，梅仙撑着一把黑布阳伞，手提一个竹篮，正往前去。她梳着后圆髻，左边簪着一朵绢花，右边是一只点翠蝴蝶簪子，她每走一步，发髻上蝴蝶簪子中间红色的宝石就在阳光下闪出如同石榴籽般的光晕。她穿着黑色缎面的大衫，在阳光下透着丝绸的光亮。裙子是一条旧式的黑色花罗马面，裙门上绣着的前几年流行的花样，不过绣工了得。
　　她走着，不时拿出系在胸边扣子上的白色软缎手帕擦擦她鬓角的汗水。
　　今天是女人去村里庙上香的日子，村里总共有三座庙，一座在浦家湾的西南浜，一座在步云里，还有一座在西北潭，这西北潭便是她要去的土地庙了。一般来说，每逢节庆，村里的人都要去三个庙走一圈，奉上香火，祈求平安幸福，三个庙会给三张不同寓意的红符，人们会贴在门上。梅仙家本来其实都是她妈妈去的，但是不巧梅仙妈妈前几日不小心把脚崴了，今年就让梅仙去了。梅仙家是镇里南边的地主大家，她是家中大女儿。穿过了树林，再走几百米农田边上的路，便到了西北潭。今天随行的其实还有丫鬟小花，不过再第二个庙拜完后，梅仙就让她去叫家里的船去西北潭的米铺前接她回家，夏天实在是热。
　　走了几条弄堂，总算到了大街，又走了几百米，步过风雨桥，再穿过匠人弄便到了一处荷塘，荷塘往西再过去点就是土地庙了。荷塘里有座凉亭，梅仙太热，便往里歇脚。她坐下，解开衣服两颗扣子，拿出手帕擦汗。正巧凉风起，摇曳的荷花裹挟着清香袭来，梅仙便静坐着享受。她闭上双眼，湿透发丝在风中摇曳，几阵凉风沿着衣缝窜入她的身体，带走了暑热。待到歇息好，她见荷塘最里有一支小瀑布，又见着亭边有只小舟，便将竹篮放好，走到了岸边。她也没细看，便直接小心翼翼的一跃。水面顿时颤起阵阵涟漪，小舟也摇摇晃晃，梅仙顺势保持平稳，小舟还好，只是有些泥，好在太阳烈，积水只有一点点，梅仙摘下十几张周围的荷叶，垫在小舟上，顺势坐下，挽起袖子，匍匐着身子，用手向小瀑布划过去。荷花荷叶成了借力，小舟很快到了最里。她靠近泉水，轻轻站起来，保持平稳，捧着刚摘下的荷叶接着从小山流下的水喝。满足的喝完后，她满足的笑了。不过烈阳太烈，照的刺眼，她只想载着小舟快点回到亭子。回到亭子，她的群主还是粘上了污水，她有点懊恼，不过时间耽搁了点，不能让船夫等太久了，便匆匆拿上竹篮小跑着转身去庙里。匆忙间，梅仙的簪子落在了小舟里。到庙里上完香烛，准备向管理庙的小厮要红符。梅仙擦了擦汗，扣上扣子，擦掉裙摆的泥，整理仪表，一摸头后，才发现把簪子丢了。
　　哎算了，快点去拿红符，回去路上看看有没有。梅仙心想。
　　拿到了红符，梅仙拿着篮子往回走。到了荷亭，梅仙开始寻找。天气依然炎热，蝉鸣不断，荷塘里荷花荷叶交错，茂密的很。她解开胸前两个扣子，挽起耳边的碎发。几阵风起，她的手帕也被吹落，她有些恼了，怎么偏就那么倒霉。她气愤的捡起帕子，揉成团丢进篮子。恼意逐渐上了她的脸庞，她往小舟那边走去。
　　“你在找这个?”一个男人拿着那支蝴蝶簪子从小舟上站起来。
　　“啊！”梅仙被吓了一跳，前后没站稳，踩到了裙子，一下子往男人船里跌去。
　　扑通！小舟不稳，梅仙磕上了小舟，好不疼痛。男人和梅仙一起掉进了荷塘，还好梅仙会游泳，游上了岸边。男人随后也爬了上来。
　　“你有病啊！”边说梅仙边看着自己湿透又粘上泥土的裙子。梅仙的裙子衣服都脏了，发髻也散了，她拔下两只固定发髻的银簪，回头愤怒的又质问到“你吓我做甚?”
　　“抱歉抱歉，我也不是存心吓您。”边说男人边把手里紧紧拿着的蝴蝶簪子递给梅仙。
　　梅仙接过簪子。
　　“看在簪子的份上，罢了。”梅仙狠狠的把簪子丢到篮子里，用力挤掉衣服和裙子的水。好在衣服裙子是夏料做的，不是很难挤。
　　湿发贴在梅仙如同白玉般的胸口，男人的视线直接被吸引，无意间就将梅仙的身材看了个便，心中也不免的生出了邪念。
　　梅仙的双眼感受到了他的凝视，从他的双眼明白了自己的扣子没扣上，她羞红了脸，立马扣上胸前的两颗扣子。
　　“你走过去点！”梅仙喊。她近乎要哭的眼睛透着和发簪上宝石般通透的光泽，梅仙害怕自己的清白再被他玷污了，但同时梅仙见着他湿掉麻料的长衫下，有一个健壮的身子，这是他从未从丰盈的父亲和体弱的弟弟身上所见过的，具有男性魅力的，壮实的身体。宽大的胸怀，没有赘肉的肚子，却又不像弟弟那么瘦。她心中不免有了女性的欲望，但她很明白自己必须克制，对于这样不认识的人，这样令她羞愧的人。
　　男人挠着头往后退，不好意思的连说好几声抱歉。
　　二人互相沉默，整理衣服了一会。
　　“你叫什么?倒是个生面孔。”男人率先打破了沉默。
　　“柳梅仙。柳家港那边的，来上香。”
　　“嗷嗷，柳家的人。我叫石浦，这边石家三少爷。幸会。”
　　“你在这舟里做甚?害我衣裙都湿了，发也散了，又有何颜面归去。”
　　“抱歉，我只是出门散心。在亭子里坐了会，却看到小舟里有支簪子，我就上去了，这不我刚拿起来，就见着你在匆忙找东西，也没敢喊你。”
　　梅仙悄悄躲在凉亭后，一遍整理着自己湿掉的衣服，一边偷偷端详着石浦。她竟发现这位男子竟生的如此好看，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视而有情。她看出了他脸上的羞涩，偷偷的笑了。
　　"哦，原来是这样，本是我丢了簪子在先，才惹出这些事情来，是我的错。"梅仙客气的说道。
　　石浦连忙摆手，“不，真的是我的错，我没有注意到你正准备上船。我应该多加小心的。”他站在远处诚恳地道歉。
　　梅仙微微一笑，见他如此，便也不追究了。“但我这副样子便是不好见人了，你帮我去米铺前，引船夫和我的丫鬟小花来这里接我。”梅仙手指向了荷塘前面的河。
　　“行。”石浦大步向大街走去。
　　石浦心中悄然萌发出了爱意，一边往米铺赶，一边不由的在脑海中浮现出梅仙。面若清潭之水，两弯柳叶眉，一双桃花眼，一张樱桃嘴，即视而笑，身姿婀娜，清丽高洁。又想到她接簪的纤纤细手，似羊脂白玉，温润而泽。而她从水中出来时，发髻散开，似一朵落水之花，却又有着初柳垂绿般的羞态。
　　到男人走远了，梅仙才靠着凉亭坐下。她拿起伞遮住头，怕别人看到自己落魄的样子。也就过了一会功夫，船夫和小花来了。
　　“小姐！”小花喊到。
　　“小花！”
　　“小姐你好不当心！没事吧，速速上船来吧。”说着小花接过伞，拿起篮子，遮掩着梅仙上了小船。
　　“浦少爷都和我们说了，你不小心掉荷塘里的事情，小姐没事便好。”
　　梅仙点了点头，装作伤情的样子，坐上了回家的乌篷船。
　　浦石交待完小花便回家换了身衣服，等再赶到荷亭时，梅仙已经走了。当他有点怅然若失的时候，他看见荷杆的缝隙中，一朵绢花浮着，正是梅仙簪的那朵。
　　他踏上小舟，又一阵涟漪，不仅是水面上的，更是他心中的。他捡起那朵花，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真是一朵美丽的花。”他暗自感叹道。
　　荷风又起，情愫初生，淡淡清香，恍如梦境。石浦坐下，静静的望着一池的荷花，瀑布声夹杂着蝉鸣在他耳畔回响，心中却觉得宁静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