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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人恶被n. p(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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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他们开着无心的玩笑,抬眼看着凤凰这个不会说话的媳妇。
六月,无端的谣言开始肆虐。
九月,贪婪的注视密密麻麻爬满了窗户。
三年过去了,新房门前百年的梧桐树上多了一股随风飘荡的麻绳,无辜的孩子只能看到娇嫩美丽的花朵被凌风吹弯了腰,无助地点头摇头,又被连根拔起,成了下水道与排泄物同流合污的垃圾。
孩子在院子里拔草玩儿,一道黑影笼罩了他,一双大手牵扯着他,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隐没在地平线的尽头。
他们知道孩子不会哭不会笑,知道这一切都好糟糕,知道再也没有回头路。
可那又怎样呢,这是老天降下的惩罚,人各有命,他们做了什么?
他们不过是聊了几句天,看了几眼人,陌生人来的时候没说话,他们麻木惯了,他们只是顾好门前的一亩三分地,他们什么也没做错。
所以当那位消瘦的不成样子的沈先生歇斯底里地咆哮时,他们可以直着一双双平静的眼,间或一轮,说:
“我在屋头,没注意外边的动静。”
“老婆上吊小孩被拐,你好可怜。”
“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能说他们毁了你呢?
沈先生或许曾是一只飞出大山的鸟,可如今的他,愿意抛弃一切头衔,他只是一个女人的丈夫和一个男孩的父亲。
替罪羊得到了刑满释放,回到故里,眼睁睁看到支撑他的希望一点点被摧毁,他不惜去磕头去下跪,奉上自己的尊严让人践踏,他要找到自己唯一的家人。
“孩子,上次见到你,你还是一个襁褓中小小的宝宝。”
沈先生克制不住夺过了屠刀,他目眦欲裂丧心病狂,他溃不成声热泪盈眶,他不敢置信如癫如狂。
在地上与狗抢食的是他的孩子,那个瘦骨伶仃的遍体鳞伤的被狗链拴在院子里的——是他的孩子!
“孩子,爸爸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沈先生无法原谅自己。
他是一位净身出户的父亲。
手起刀落,干脆利落。
喷射出来的滚烫是熔化枷锁的岩浆,他从没有像这一刻如此自由。
他看到了娴静的妻子,他们在康复中心一起学习手语;他看到了慈爱的父母,他们在月光下庆祝着中秋;他看到了过往,他殊死拼搏步步高升,在权贵的博弈中落下帷幕……
“孩子,忘了我吧。”
“记得,我永远爱你。”
(四)
警察局来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他十分镇静地述说着自己的罪恶,他举起双手眼底满是嘲弄。
幸存者是一个从小和狗一起长大的男孩,这个邋里邋遢的五岁小孩名叫沈孟。
警察局把孩子送去了孤儿院,沈先生因故意杀人被逮捕入狱,被判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是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成了沈孟。
我在经历沈孟的人生。
院长妈妈很负责任,她一视同仁,小爬虫们都很敬畏她。
“沈孟,涛涛确实对你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可你为什么不告诉小张老师,不来找我主持公道呢?”院长推了推沉重的眼镜,眼底满是不解,这个小孩看起来无疑是孤僻的不爱惹事的,但她不会偏袒谁,她思忖着,“你不应该把沙子丢向他的眼睛……”
“告诉您,然后呢?”沈孟直直地看着她,她一怔,他在她开口之前淡定接话:“他会假装改过,大人走后,继续辱骂我欺压我,我只能自己保护自己,院长妈妈。”
院长口中的涛涛精力旺盛,是小爬虫们的老大,他喜欢用武力来警戒新人,顺便踩着那些懦弱的孩子树立新的威信。
院长女士感到有些头疼,她正在面临一个麻烦,“看着我的眼睛,孩子,以暴制暴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我想你应该得到教训。”
眼前瘦弱的小男孩看了她一眼,突然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有人侮辱了我,难道我不应该教训他吗?”
“什么?”
院长妈妈瞪着眼睛,吃惊地望着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孩,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一个好孩子该说的话。
报复给我带来不愉快的人。
她很容易就解读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我在告诉您我的真实想法,院长妈妈。”沈孟睁着大大的眼睛,显露出无辜的样子,他本可以装可怜免除惩罚,只要说一声对不起就能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可是凭什么要低头。
他不想服软不想认输。
收回目光,稚嫩的孩子在她沉下来的脸色下彬彬有礼地开口:“打架是不对的,您惩罚我吧。”
反正最多也就是关关禁闭。
院长看着小孩垂下的脑袋,露出来的无害的脖颈处还有渗人的瘀血,再想到那些传言……她明白对方很有个性。
他在挑战自己的权威。
她的潜意识里突然多了这样一个念头,这让她感到不悦。
后来,在回想他们的对话时,她的脑中总是会冒出来一个问题,这个时候,五岁的沈孟究竟有没有给自己留后路呢。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沈孟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所以他根本没想好好跟谁相处,他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果然,他很快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远房表亲接回了家。
“你想说什么?”
江家长子在对方第五次把目光投到自己身上之后,还是没忍住打破了车厢里沉默的气氛。
父亲吩咐他接回这个孩子,特别嘱咐要把他安顿的远远的,难道这是父亲的私生子。
江大的目光带着审视。
沈孟灿烂一笑,新旧相交的伤疤是夺取同情的道具。
“我在想——”
“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呢。”
哥哥,原来你藏了他整整四年啊。
眼前的孩子看着他的眼始终专注,属于不给阳光也灿烂,琥珀色的眼底上演着情深义重。
果然是父亲的私生子吧,长得这么像。
江大暗暗地下定结论。
他的笑容疏离却不失礼貌,不知是脑补了什么,语气莫名地刻薄起来,“不出意外的话,你的未来将衣食无忧,也请你证明自己配得上这份殊荣……”
低沉优雅的尾音缠着低吟,彰显着这位大哥对眼前这位小豆丁公事公办的态度,没有一点人情味。
“哥哥可以陪我吃晚饭吗?”
面前的小孩儿无知无觉地抬眼看着这位大哥哥,带着央求的意味。
“不可以哦。”江大微笑着倾身扯出小孩手中的衣角,“你不可以叫我哥哥……”
他眯了眯眼,“我弟弟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