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聆芷》少女那吒

62、那年十九

　　霍芷印象中最难忘的生日，是十九岁。
　　倒不是它有多盛大，也不是因为它有多隆重，只是它，太过特别。
　　出于霍风那碾压一切的占有欲，霍芷的生日自然别出心裁、独树一帜、天下无双。
　　彼时的霍芷还在念大学，在医学院里泡的久了，就连最挑动神经的解剖课，也不大能让她兴奋得起来了。
　　从福尔马林里捞出不知是哪位大体老师的零散器官，霍芷摘下手套，靠在窗边透了口气。
　　“实验室内禁止抽烟”真是个该死的规定！
　　霍芷摸了摸口袋里的打火机，只好出门右拐，跑去卫生间里吸两口尼古丁。
　　掏出手机刷消息，却发现任何APP上都没有霍风搭理她的痕迹。
　　也就是说，整整一上午，霍风都没有找过她！
　　心头莫名的失落，毕竟，今天是自己的阳历生日啊……
　　别人可以忘，可是，不会……连霍风都忘了吧？
　　虽然农历的已经庆祝过了，但是人总还是会对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冷门生日——心存期待。
　　这点子小九九，霍风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一上午没开机，因为她一上午都在飞机上。
　　就为了给霍芷一个突袭的惊喜，所以选择了闭口不言。
　　“在干嘛呢？”终究还是霍芷忍不住，先在对话框里打出了一行像是质问的询问。
　　“在等你下课。”霍风的回答，实打实。
　　“等我下课？”霍芷还以为霍风又给自己叫了什么外卖，还是送了什么快递。
　　“等你下课出来一起吃饭啊～”霍风整理着眼前的那束红玫瑰，坐在北岛医大对面的咖啡厅里，笑出了声。
　　“你又不在北岛，约的哪门子饭？”霍芷一头雾水，心头却也咯噔一下，心头甚至有些窃喜的期待——霍风不会真的来了吧？
　　“几点下课？”霍风并没有给予正面回答。
　　“十二点。”
　　“好，下课后到学校对面的咖啡厅来。”
　　“真的假的？！你真的来了？！”
　　“你自己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霍风没等对面的人再说什么，就挂断电话，放下了手机。
　　咖啡的香气在口中四溢，桌上，是她颇费了些心思准备的生日礼盒。
　　解剖实验室里，霍芷整个人都像是被抽了魂儿一样，心不在焉。
　　心情浮躁得定都定不下来，霍芷恨不得给自己攮一针镇定剂。
　　讲台上教授攥着一条肺管子，讲得噼里啪啦。
　　霍芷盯着教授手里摆动的脏器，觉得自己的心口就像是被那条肺管子扎了个死结一样。
　　终于熬到十二点，铃声响起的一瞬间，霍芷就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背起书包就往外跑。
　　气喘吁吁赶到咖啡厅的时候，霍风正悠闲地喝着咖啡，刷着手机。
　　“Happy birthday～”
　　看见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孩儿，霍风直接把那捧开得娇艳欲滴的玫瑰塞进了霍芷的怀里。
　　“我还以为你忘了呢！”霍芷嘟着嘴，假装曾经生过气。
　　“我就是忘了自己姓霍，也不能忘了你的生日吧？”霍风惯会哄人，而且不着痕迹。
　　桌上的礼盒被推到霍芷面前：“打开看看吧。”
　　霍芷把书包扔到沙发上，腾出手，对着礼物摩拳擦掌。
　　盒子不大，拆开外层包装，就是一方朴实无华的普通纸盒。
　　打开来看时，里面铺满了彩色的泡沫球。
　　伸手在里面“打捞”——摸到一张硬硬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张未拆封的专辑！
　　专辑的封面上，赫然印着“棘丛”两个字。
　　“你人生的第一张专辑，你想给它怎么命名？”
　　“棘丛。”
　　封面上，除了那两个亲口说过的字，底画是霍芷最喜欢的荆棘玫瑰，以及一段她曾经给霍风写过的随笔。
　　“专辑是我亲手设计的，但我不是设计师，所以未必能讨你欢心……”霍风一向对任何事情都很自信，但唯独面对霍芷时，却总是露出一点不自信。
　　“我喜欢。”霍芷斩钉截铁。
　　霍芷明白，自己此刻手里拿着的，是真正独属于她自己的专辑——上穷碧落下黄泉，唯此一张，绝无仅有。
　　“大歌星给我签个名吧？”霍风从包里掏出一支马克笔，递给霍芷。
　　“里面一共二十首歌，是用你平时发给我的那些你唱的音频刻录的。”
　　零散的片段，被人当宝贝一样拾起，霍芷感觉眼眶都有点作烧。
　　撕开塑封膜，左侧内页印着一张霍芷儿时的稚嫩脸——扎着两个哪吒揪儿，扬着下巴，一脸傲气。
　　光盘面印着的，则是霍风当初学了女书之后，写给霍芷的第一段话——“飞上天吧，我的女孩”。
　　说不上是震惊更多一点，还是喜悦更浓烈一些，又或者是感动，还是别的什么……
　　那种冲上心头的情绪复杂而剧烈，可偏偏，霍芷就是直接语塞，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了。
　　原来真正的惊喜令人失语，是真的。
　　“怎么？不喜欢？”霍风问的小心翼翼。
　　“怎么会！？”霍芷咽下喉头的哽咽，这才开了口。
　　“你可别在这儿煽情啊，我可不想丢这个人……”霍风一向最怕别人在她面前掉眼泪，为了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只好站起身来到霍芷身边，“走吧，我订了餐厅。”
　　海底餐厅，玻璃墙里，形形色色的鱼游来游去。
　　“下午还有课吗？”
　　“有……”
　　“上到什么时候？”
　　“一直到晚上八点半。”
　　“最近课业这么紧吗？”
　　“没办法，国际班嘛，课比较多。”
　　“是重要的课吗？”
　　“其实也可以逃，但是导员最近看得太紧了，我没法翘课……”
　　“那就请假好了。”
　　“我怕他不给我请，而且他肯定还要告诉我妈……”
　　“现放着你姐在这儿呢，找什么妈妈？”霍风放下手里的补妆镜，朝着霍芷眨了眨眼。
　　霍芷看得心里一咯噔，猜都不用猜，她就知道自家姐姐恐怕又要出什么歪主意了……
　　别看霍风面儿上人畜无害的，作弄起人来，可有的是馊主意。
　　果不其然，出了餐厅，霍风的歪主意就立马就得到了印证。
　　借着带霍芷到海边拍照的由头，霍风直接一把将霍芷推进了海里。
　　等浑身湿透了的霍芷爬上岸，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霍风又拉着她进商场开始吹冷气。
　　期间不少路人还亲眼目睹了这样一幕——商场一隅，一个女人正可着劲儿地给一个浑身湿漉漉、哆哆嗦嗦的女孩喂冰淇淋。
　　一通操作猛如虎。
　　傍晚时分，霍芷一如霍风所愿——成功发烧。
　　“你真是个疯子！”霍芷狠狠打了个喷嚏，把假条拍在了霍风的面前。
　　“怎么？陪你过生日还不高兴？”霍风抱着胳膊，笑得万分得意。
　　“你就不能有点儿正经主意吗？”霍芷拉上外套拉链，又打了个喷嚏，鼻涕又流了出来。
　　“这难道不正经吗？你难道不是光明正大拿了假条出来的？”霍风送了耸肩。
　　“那我现在出来了，你怎么安排？”霍芷叹了口气，顶着高烧，她还真感觉自己有点儿虚。
　　“当然是和我共进烛光晚餐啦～”霍风伸手捏了捏霍芷的脸蛋儿，“哎呀，还真是挺烫的，你先吃点儿感冒药吧，看来今晚你是没法喝酒了，给你换成气泡水吧！”
　　烛光晚餐氛围是好，就是吃过感冒药后霍芷感觉自己头昏脑涨、头重脚轻的。
　　霍风跟个神经病似的还专门点了四个人坐她跟前拉小提琴，倒把她听得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扛到回酒店，霍芷又发现霍风订的是个“海底房”——一面墙是巨型玻璃，海里的动物在里面游来游去。
　　巨大而魅惑的蓝色海洋就杵在房间里，灯光一关，霍芷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吃了云南的野菌子——迷幻得不得了。
　　玻璃墙里，有些呆头呆脑的海洋生物还会时不时地傻乎乎地撞上来，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霍芷颓然地坐在床上，裹着被子，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虽然霍风来给自己过生日，她是高兴的，可在感冒药和今天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的加持下，霍芷总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场虚无缥缈的黄粱大梦……
　　“困了就睡吧，折腾你一天了，想必你也累坏了。”
　　霍风像是终于把自己玩儿累了，看着懵懵登登的妹妹，心里倒是有些自责起来。
　　霍芷伸手搂住霍风的脖子，眼神儿已经迷离了：“姐姐，哄我睡觉……”
　　“好好好，你快躺下吧，瞅你这身上烫的……”
　　霍芷被摁到床上，房间里的空调温度也被调高了一些。
　　给霍芷擦脸的时候，霍芷还是清醒的，等换了毛巾出来，擦胳膊和腿的时候，霍芷已经彻底睡死过去了。
　　霍风收拾完一切，熄了灯，这才在霍芷身边躺下。
　　右手的食指，轻轻描摹着霍芷立体的五官轮廓：“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小屁孩儿。”
　　霍芷其实什么都听到了，只是她忙于在梦里抓鱼，顾不上醒来。
　　霍风的吻轻轻落下，柔软如飘雪，在霍芷的额头上烙下一枚无痕的爱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