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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家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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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索克拉底说过:“你希望子女怎样对待你,你就怎样对待你的父母。”
其实“家宴”这玩意儿,也并不都是充满欢乐和圆满的。
许多时候,在各种传统节日当中,“家宴”往往是某种种调和家庭成员矛盾的临时戏台。
来那么几个作陪的,加上那么一两个有威严的、能主事儿的,再添上几个乖巧不大言语的小辈儿填补一下长辈们发号施令的“低等角色”,一份完美的家宴就“制作完成”了。
在“团圆”这张巨大的遮羞布下,盖着的不过是一地虚伪和善的鸡毛。
以前有部电影叫《过年》,从热热闹闹到七零八落,再到最后两位大家长不得不以离家收场。
“他爹,这么好的家,就不要了?”——这是电影台词。
…… ……
“体谅?从小到大,我体谅了所有人,谁体谅过我?”——这是现实中霍风的原话。
霍风手里攥着的那块碎瓷片儿,狠狠割断了父亲霍觉的手筋。
谁都懂她爆发的苦楚与悲凉,可伦理道德和血缘亲情却使得没有人敢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撑腰。
那就,凭一己之力翻身,露出自己藏了十几年的獠牙。
…… ……
冲突是在家宴进行到七七八八的时候爆发的。
霍风现在有财富、有名望、有地位。
但她的内心却有一道永远也无法愈合的口子,而割开口子的人,还在不停地往上面撒盐。
从前霍觉因为破产跑路,一度数年杳无音信,如今见女儿出息了,却又打着迁回原籍的算盘。
这个烂摊子,霍风根本就不想接。
能力强,不代表就要照顾无用的人。
霍风恨自己的父母,对他们的品行也深表憎恶,可偏偏血脉上却还斩不断理还乱。
世俗牵绊,真是令人作呕。
同一个爹妈生的,弟弟霍凯从小坐拥一切宠爱,仿佛他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至于霍风,她不得已的独立他们看不到,她的风餐露宿他们视若无睹,她的摸爬滚打他们视而不见……
现在,她白手起家有点儿起色了,他们倒是想着回来捡现成儿的了。
霍觉带着妻儿再次出现在圣城的晚上,霍家这三代人,难得又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
即便明知是鸿门宴,霍风也不得不来。
大家都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每个人也都言不由衷地圆着场子。
酒过三巡,霍风倍感无趣。
霍芷看霍风无聊,凑了过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这场鸿门宴呢?”
“爷爷奶奶还在,有些面子,我不得不给……我倒是挺意外,你居然也跟着来了?你不是跟我说,今天要跟朋友出去露营吗?”
“那两个人来,我不放心你。”霍芷说着,眼神瞟向对面的大伯霍觉和大伯母闫静。
…… ……
果不其然,对面的霍觉,已经喝飘了。
作为长房少爷,对于现在支使不动自己生出来的女儿这件事,霍觉颇不甘心——他的脾性,向来不允许有人忤逆他,尤其是他从来都看不上眼儿的孩子。
孩子是他的私产,本该被他奴役才对!
“小风啊,你现在也出息了,你弟弟这些年跟着我们流落在外……”霍觉开始滔滔不绝。
“得,该来的还是来了。”霍芷看了一眼对面喝上头了的大伯父,替旁边的霍风嘟囔了一句。
霍风倒是不动声色,摇了摇手里的酒杯,连眼皮子都没抬起来一下。
“你弟弟也上高中了,但是学习也不好……你看你现在宽裕了,能不能……给想想办法,送到国外去镀镀金?”作为母亲,闫静的眼里,好像只有儿子。
她早年的时候更过分,凭着装惨卖乖,立贤妻良母的人设,在家族里树立了良好的口碑。可没有人知道,她惯会拿着霍风当枪使,踩着霍风装好人。
可偏偏亲戚们就是很吃这一套,甚至对她赞赏有加——毕竟后来霍觉破产,她不离不弃,在老一辈儿的眼里,这是忠贞。
“关我什么事儿?考上什么上什么不就得了?我当年不就是这样吗?哦对,我当年,连学费都不是你们出的。”
以前不敢说的话,霍风现在说的坦然极了。
“你TM的,老子早看你不顺眼,你现在了不起了!?在家里人面前装什么?!他可是你亲弟弟,你不管谁管?!……”
霍觉仗着酒气,又觉得生了霍风,就高人一等。
霍风抱着胳膊,面带笑意,看着对面发疯似的父亲,心里忽然开始觉得这个男人有那么些可怜——年轻的时候吃父辈的余荫发财,中年挥霍无度破产,老了又跑回来吃女儿的本钱。
“爸,我有时候真不知道,您这辈子到底活了个什么劲儿呢?怎么事事都要靠别人,你自己是没手没脚还是怎么?”
霍风渐渐失去了耐心,只是看起来纹丝不动罢了。
“你怎么跟老子说话呢!你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我狼心狗肺?我忘恩负义?爸,当初是你把全家人——包括爷爷奶奶二叔三叔家全拖下水的。哦,回头你自个儿带着老婆儿子跑了,那一屁股烂账是谁给你擦干净的?!摸摸自己的良心再说话吧!我要是你,我早一脖子吊死了,还有脸回来?我说您还要点儿脸吗?啊?!”
“你怎么说话的?啊?我是你老子!你跟谁在这儿大呼小叫的?你算什么东西啊?!”
“霍风,你怎么说话呢?你现在是了不得了,但也不能这么跟我们做父母的说话吧?!没有我们,哪里来的你啊?!”闫静补了一嘴。
换作十年前,霍风可能还会被他们这对父母气的浑身发抖。
但现在的霍风,早就已经不吃这一套了。
从底层白手起家爬起来的人,又怎么会被这些虚张声势的纸老虎吓住呢?
“呵呵,道德绑架是吧?行!”霍风绕过长长的条形餐桌,径直走到父亲霍觉的面前。
“霍乘、霍芷,先带着你们的弟弟妹妹出去。”霍风深吸了一口气,沉着嗓子,说了最后一句体面话。
霍来和霍政尚未成年,不让他们直面成年人之间的苟且,是霍风留给这个家族最后的尊严。
至于坐在一旁早就被吓傻了的胞弟霍凯,他在霍风眼里都算不上个人。
有些事情如同滚雪球一般积攒了十来年,也终须来一场“最后决战”一定乾坤。
尽管,原本大家可以用更文明、更体面的方式来解决。
可是,霍风现在忽然觉得没有必要了,因为有些人,根本不配!
霍乘一向害怕面对冲突,听到霍风这么说,她赶紧抱起亲妹霍来就往餐厅外面走。
霍芷把弟弟霍政推给霍乘,自己留了下来。
霍芷并没有想要远离这场一触即发的“家族内战”,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她可太喜欢看戏了,尤其是霍风准备的好戏。
另一方面,她还是放心不下霍风,如果真出什么事儿,她倒是还有那个自信可以帮一把霍风。
餐厅门被关上的那一刻,霍风的手一瞬间就把父亲霍觉的脖子掐的死死的。
那种力道和速度,就像是一匹猎豹一口把猎物咬的死死的。
“霍风!你这是做什么?!”霍老爷子一向身体不好,如今被霍风吓了一跳,心口像是被揪了一把。
霍觉确实始料未及,他根本想不到,霍风居然敢真的对自己动手。
他本能地先是想掰开霍风狠狠掐住自己脖子的手,但随即他就意识到那不太可能,于是又转而费力地也掐住了霍风的脖子。
只是他现在的力道,就没有那么致命了。
“爷爷,您也看见了,是他先逼我的……”霍风把眼神转向霍老爷子那边,又转回面前被自己死死掐住的霍觉脸上,“想要我剔骨还父、削肉还母,是吗?”
霍风脸上,说不清是笑还是狠,话刚落地,她的另一只手就直接抓起餐桌上的一只空白瓷盘子,“哐”地一声在自己脑袋上扣了个稀碎。
满地碎片,一注鲜血从霍风的额角流了下来。
“我告诉你,不管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我都能成为我。如果不是看在你们生了我的份儿上,你以为你们一家三口,还有命活在这个世上吗?”
餐厅里,其他人原本还要上来劝一劝,但一见霍风这个疯魔了的架势,却又都纷纷止住了脚步。
霍风会发飙,这的的确确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乍舌不已。
只有闫静叫着喊着要上来扯开霍风,却被霍风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妈,十几岁的时候,我爸把我打得满脸是血,那时候怎么没见您上来拉架呢?今天怎么着急了呢?想帮他啊?我警告你,今天你最好也和十几年前一样站在一边儿安生看戏!”
那股黏糊糊的血顺着霍风的前额往下滴,衬得她活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霍觉的脸因为缺氧而通红,眼见就要上不来气。
霍风由于也被霍觉反卡着脖子,自然也没好到哪儿去。
总得有一个人先松手。
但那个人,绝不会是霍风。
霍风抬起那只握着盘子碎片的手,在霍觉掐着自己脖子的手腕上,狠狠割开一道口子。
一声惨叫过后,霍觉松开手,直接跌坐在地。
霍芷站在不远处,目睹着一切的发生。
恍惚间,她甚至感觉自己和霍风之间的距离变得很遥远。
眼前的霍风,似乎和自己平日里相处的姐姐,判若两人。
霍芷不自觉瞟了一眼伯父霍觉的手腕。
出于医学生敏锐的判断力,她断定霍觉的手筋已经被霍风割断了。
而且,她也断定,霍风就是故意,且准确地割断的。
因为一个星期前,霍风就问过她手筋的具体位置在哪里。
所以哪怕今天家宴上的冲突看似爆发的那么突然,却是霍风提前预判,甚至是设计好的!
即便如此,霍芷的内心,依然有些讶异。
作为这个家里最了解霍风的人,她深知霍风的一举一动意味着什么。
甚至,对于这样暴力的场面,她的内心,竟泛上一丝酣畅淋漓的痛快感。
“爸爸,您要是还想在霍家呆着,就闭上嘴,我保你安安稳稳度过衣食无忧的晚年,但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底线,否则我不介意现在就送你们一家三口上路。一命抵三命,这个买卖,我稳赚不赔!”
扔掉手里的碎瓷片,霍风从容地抓起外套,拉开餐厅的门,走了出去。
餐厅里,死一样地沉寂。
霍芷拿起自己的外套,也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