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5、苦咖啡·吻别 ...
-
陆川面色闪过一丝惊愕,不曾想过坚韧的花,经历过如此斑驳的岁月,却在无意间,向他敞开心扉。
“放心。”
原本清冽的男声变得些许沙哑,两个字很低很轻,像人间情话,又像是坚定誓言,穿过山川湖海,经过一个个高速路口,在夜色中抵达。
宁大附属医院,在沉睡的城市散发昏暗的光芒,如一座无声的孤岛。
走进医院的大厅,走廊里的灯光白而刺眼,绿色地标在无数个分叉口指着不同方向,一点声响都会被放大到无比清晰。
“我先进去了,你快回去好好休息吧。”沈知意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心仿佛濡湿一片。
他站在那里,默默无言,目送她进了病房,才转身离去。
病房里,老人颧骨很高,两鬓斑白,脸上暗淡无光,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白色的被子盖住了他瘦小的身躯,仪器波折跳动,在氧气面罩的辅助下发出微弱的呼吸,床头趴着的是相伴多年的老伴。
沈知意轻轻地在床边坐下,握住那只骨瘦如柴的手,厚茧粗粝,背面布满了针孔。
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她心如刀绞,死死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黑暗中,生机在缓缓流逝,老人似有感应地掀开疲惫的眼角。
“一一……来了。”声音气若游丝,却透出几分欣慰,像是专为等待这一刻。
他的一生,面朝黄土背朝天,没什么大的出息。好在供出个吃公家饭的儿子,孙女也给他争气。
到临了了,其实万般皆放,生儿生女都一样,日子终究是自己过。
弯曲变形的指骨用力动了动,皮肤皱巴巴的,像揉皱的纸张。
“一一以后……要找个好好的……人。”
她贴着老人的手背,说自己遇到了一个她喜欢也喜欢她的人,这个人对她很好很好。
一滴浑浊的眼泪从眼角滑落,祖孙之间的情感通过纽带传递,悲伤的、期盼的、祝福的,都从老朽转移到了新生。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劳斯莱斯还停在门口,里面的男人微阖双眼,似睡未睡。
“送你回去?”陆川降下车窗,盯着她脸上的泪痕,喉结轻滚,“哭了?”
沈知意胡乱揩了两下,促狭地扯了扯嘴角,“你不困吗?”
困,但是想替你分担一点。他眼底深沉墨色,情绪翻滚,像是要把人吸进,望不见底。
第一次毫不回避他的目光,漆黑微冷的眉眼,星点光影落在他的眉心。
两两相望,潮汐汹涌。似弦崩断,下定决心,“去你那。”
空气滞了一瞬,缠绵的夜色里,幻影轰鸣而去,没人开口。
还是高三时那套公寓,久无人住,却打扫得一尘不染。屋里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灯,像盛开的梦,烘托着不受控制的情绪。
暧昧氤氲满室,光线投在两道交缠的人影之上,呼吸变得粗喘沉重,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颈窝。
陆川眼光灼热,顺势将人抵在墙角,宽大的手掌扶在她脑后,克制的、隐忍的,此刻急切需要发泄。
靠得太近,鼻尖萦绕着清冷凛冽的薄荷,和缠绕其中淡不可闻的烟味,她脑袋逐渐发昏,睫毛簌簌颤动。隐秘的、含蓄的,此时只剩放纵。
薄唇微凉,扣在腰上的手力道慢慢收紧,劲瘦的肌肉绷得厉害,他含住两片娇嫩的唇瓣,微弱的光瞬间成燎原之势,毫无技巧,粗暴蹂.躏,生涩野蛮地攫取牙关内每一寸空气。
唇齿间的交缠如暴风雨般让人措手不及,沈知意本能地闭上眼睛,大脑因为缺氧而空白,伸手推了推,却被男人反手握住压在耳边。
周身的血液尽数涌到头顶,唇齿挪到耳际,小巧的耳垂被轻舔慢咬,湿润炽热。她浑身发软,撑在桌角的指节攥得发白,每一次触碰都让她颤栗不已。
激情和欲望,柔软与缱绻,灵魂融合在肉.体里,追逐纠缠。
一个塑料瓶罐在愈演愈烈的趋势下,从桌上翻滚,发出“啪”的清脆声响,散落一地小小的白色的药片。
陆川瞳孔猛缩,似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所有的热烈尽数褪去。
缠绵戛然而止,沈知意双眼迷离地看着他,又看向地面,瓶身依稀可见一行文字——双重抑制剂(SNRI)。
“你……怎么了?”她伸出手,试图抚摸那双瑟缩的眉眼,往日锋芒不在,如今被恐惧填满。
陆川僵硬着退后两步,惊慌失措地去抓地上的药片,声音嘶哑,薄唇止不住颤抖。
“我好了的,我真的好了的……”
沈知意惊讶地望着眼前判若两人的他,眼中慢慢闪出泪光。
卑微、可怜、恐怖,这些和记忆中那个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子毫不相干的词语,现在却淋漓尽致地显现在她面前。
各种复杂的情绪像潮水一般涌来,她的心似乎被人狠狠掐了一把,又酸又疼。
“是我,陆川,是我啊。”沈知意轻轻捧起他的脸颊,额头相抵,指腹摩挲狼狈的轮廓,在鼻尖落下一枚心疼的吻。
“没事的,都没事,你不要害怕。”
她的安慰像是一管镇定剂,陆川抓着药片的手慢慢松开,忽地往后一靠,整个人冷静下来。
在最不愿暴露的人面前,暴露了自己的丑态,那张俊逸沉稳的面孔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缝,他低着头,脊背微弯,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都没说。
无边的苦涩将他淹没,脸深深埋进手心,啪嗒一声,像是眼泪坠落的声音,也将他骨子里生来的骄傲一寸一寸浇熄。
“陆川,其实高中的时候,我就开始喜欢你了。”
喜欢了整整十年。
那会儿他们并不认识,她也还没考进A班。往事一旦追溯,便如洪水滔滔,汹涌澎湃。
“高考前在这个公寓里,你说你不值得信任,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还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你是什么样,是好是坏,是健康还是生病,我都不在乎。”
“但我希望,你不要瞒着我。”
我已向你敞开心扉,故而期盼能得到对等的回应。
你知晓我最暗淡的岁月,我也见过你最落魄的样子。
我愿意坚定地站在你身边,像一个真正的恋人,拥有应有的知情权。
陆川抬起头,面色苍白,眼底惨红,黑眸中光点稀疏破碎。
“你走吧。”声音很轻,却极为有力的,一字一字砸在她的心上。
他的脸色变得无比冷漠,沈知意怔愣地看着他,难以置信。心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又冷又硬的痛感蔓延到四肢百骸。
深情得不到回应,在同样的地方,她再一次被狠狠推开。
原来注定遗憾的事情,无论重来多少次,也终将遗憾收场。
沈知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继而又自嘲地笑着,眉宇间戚哀破碎。
人总是反复淹没在同一条河流,这一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靠近,剥离时也最为要命。
她无声无息地离开,男人看着逐渐压缩的缝隙,失神跌坐,颓然闭上了眼睛。
宁城的冬夜露寒霜重,沈国刚披着外套,一开门就看到眼眶通红的女儿枯坐在门口冰凉的台阶上。
“一一?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谁啊?这么晚了?”唐映秋紧跟着出来,看到这一幕,讶异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先进屋再说。”外面天冷,沈国刚拢了拢外套,扶她起来。
一家人在沙发上坐下,灯火阑珊而温暖。唐映秋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神心疼,“赶这么远的路,还没吃饭吧,妈妈去给你弄点吃的。”
“妈,我没胃口。”沈知意拉住欲起身的唐映秋,摇了摇头,一整天没吃饭,可是她真的感觉不到饿。所有的感官都被双重情绪填满,生存需求变得不那么重要。
“去过医院了?”祖孙感情深厚,沈国刚以为她是因为老人的事情太过伤心,轻声叹了口气。“你爷爷年纪大了,奶奶想再多陪陪他。”
沈知意知道老人不是病了,而是老了,是人们常说的——到时候了。
生老病死,人世轮回,每个人都要经历。她不是不能坦然接受离别,而是耿耿于怀在老人面前说的得遇良人成了最温柔的谎言。
“我想在家里待几天。”沈知意抿了抿唇,忽然觉得自己很丢脸,别人吃一堑长一智,她却在同一个地方一而再再而三的跌倒,还要软弱地躲起来舔舐伤口。
“想待多久就待多久,这又不是别人家。”唐映秋眼角湿润,这些年女儿远在北城,两个城市隔得远,聚少离多,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回。年轻时不觉有什么,上了年纪才感到孤独。
“那边工作没问题吗?”沈国刚面露忧色,也不知道女儿在北方适不适应,领导同事好不好相处。他有时也会想,如果能在近一点的城市或者干脆回宁城发展,那也能照应一二。
“我会处理好的。”她垂眸失焦地望向远处,眼底逐渐晦暗深沉。